第三章

王為濤鼓了鼓勇氣，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戰(zhàn)應(yīng)。戰(zhàn)應(yīng)沒及時表態(tài)，過了一會，說：“人各有志，留住你的人，但留不住你的心。不過我覺著你還是三思而后行，現(xiàn)在的保險公司，特別像我們這樣的國有保險公司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進來的，這是其一，再者，去公安局也不是一般人都能進去的，這年頭，沒關(guān)系，沒錢是辦不了事的。”王為濤笑了笑，沒吭聲，戰(zhàn)應(yīng)繼續(xù)說道：“當然，你去最好，能充分發(fā)揮你的特長，為咱老百姓服務(wù)。我與你雖然接觸不多，但我有一種感覺，我們今生有緣，必能在一起共事。這樣吧，辦公室我給你留著，你什么時候回來我都歡迎，保險公司的大門一天二十四小時給你敞開……”王為濤聽了非常感動，說：“對不起，我當了逃兵……如果不是我想找個能充分發(fā)揮特長的工作，我是不會走的，特別認識你，我非常幸運，今生我會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兩人說著說著情不自禁地擁抱在一起。

“我的感覺一向是準的……”戰(zhàn)應(yīng)確實不想王為濤走，在送他的路上，也是盡量用語言打動、挽留他。王為濤也明白，但他實在不愿放棄自己心愛的工作。當走到李想想辦公室門口時，王為濤心里又是一動，不由自主地往里望了望。戰(zhàn)應(yīng)說：“里面有認識的？”王為濤搖了搖頭，暗嘆一聲。

王為濤有早起的習慣，這也是在部隊養(yǎng)成的。秋后，路上有一層薄薄的霜，跑起來有些滑。他順著海堤小道跑了一會，然后穿過一片樹林，從一條商業(yè)街就能返回住處了。返回的路上，他一向是溜達著，便于思考一些事情。走到一個菜市口，見一個推著自行車的女孩在前面走。走近一看，竟是李想想。一陣激動差點讓他上前拉住她的手， “哎，是你?！崩钕胂雵樍艘惶?，回頭見是王為濤，臉立時羞紅了，“我，我……”一時不知說啥好。王為濤順手從她手里接過自行車推著往前走，這一切仿佛夢中，李想想看著走遠的王為濤，醒悟過來，急忙跑了幾步，追上他，說：“你……”

“我每早上都起來跑步，不管刮風下雨，從不間斷，哎，你怎么買了這么點菜，而且有些質(zhì)量是不好的了，圖便宜？”王為濤問。

李想想沒有回答王為濤的話，一張笑臉上露出淡淡地憂傷。王為濤見她不愿回答，沒再追問下去。李想想說：“王經(jīng)理，您分管哪個科呀，是財險科，還是人身險科？是不是……”王為濤不愿回答，默默走了一會，才說：“我想另找工作？”

“另找工作，不在保險公司啦？你……”李想想驚地站住了，“為什么？為什么……”一連串的為什么，連她自己也不知到為什么一個勁地追問。

“唉，我是想找個適合我的工作，平時在部隊緊張慣了，到地方太舒適的環(huán)境還真不適應(yīng)。”

“你是為昨天的事？梁科長真不應(yīng)該這樣對你，戰(zhàn)經(jīng)理已經(jīng)批評他了。”

“不全是因為他?！蓖鯙闈钋榈乜戳艘谎劾钕胂耄胝f說自己的苦衷，突見她那雙陽光、真摯、坦蕩、純真、一眼見底的眼睛，不由得一陣慌亂，把剛才要說的話全忘了。

“不是因為他，那到底是為什么？”

“我……哦，不要問了，你家住哪里？”

李想想環(huán)視了四周，沒有說話，上前接過自行車，剛要上車走，忽然又住下了，真誠地看著王為濤，說：“王經(jīng)理，我，我認為您不要急著決定。保險是一個朝陽行業(yè)，雖然現(xiàn)在對我們國家多數(shù)人來說還是陌生的，這是因為國內(nèi)保險從五八年停辦了的緣故，什么是保險，保險保什么，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是模糊的。改革開放后，國家恢復(fù)了國內(nèi)保險業(yè)務(wù)，但由于老百姓的物質(zhì)生活還上不去，人們的保險意識、保險需求自然提高不了……你剛來，保險對你來說還是一個陌生的領(lǐng)域，我希望你……我認為你用不了多久，會大有用武之地，我不相信你是一個逃兵！”說完上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短短幾句話，讓王為濤既信服又明白，重要的是看到了以后的嶄新發(fā)展道路。特別是最后那句話，既是一個提醒，又是一個激將，此時，他真想同她多交流會，看到她已經(jīng)走遠了，才轉(zhuǎn)身回去了。

李想想回到家，車子上的東西也沒往下拿，直奔自己的屋里。李月蓉雖然看不到女兒的表情，但感覺今天她的行為跟以前不一樣，摸索著來到李想想的屋里，關(guān)心地問：“想想，你今天怎么啦？遇到什么事啦……唉……”李想想見媽媽過來，忙從床上起來，扶著她說：“媽，我很好，真的，不信您摸摸我臉。”李月蓉真的摸了一下女兒的臉，變色道：“你還說沒有，你的眼睛都濕了，誰欺負你啦啊，我，我找他去……”說著就要往外走。李想想拉住媽媽，說：“媽媽，今早外面露水大，您看我的衣服都濕了，不信，您摸摸?！崩钤氯匕雅畠簻喩砻艘粋€遍，覺著確實有些潮濕就信了，嘆了一口氣說：“唉，都是我拖累了你……”說著抹起了眼淚。李想想害怕了，一邊給媽媽擦著眼淚一邊安慰道：“媽，我不是好好的嗎？以后不要說這些話了，誰叫我是您女兒的……”李月蓉不想讓女兒擔心，勉強笑了笑，說：“我沒事，你快去做飯吧，要不耽誤了上班。”李想想答應(yīng)著出去了。

這是一個小獨院，兩間低矮的瓦房，一間廚房。準確地說，這里是這座城市的棚戶區(qū)。李想想為了照顧媽媽，從老家接來，租了這么個獨家小院。她來到院子里，無精打采地把不好的白菜葉，用刀去掉，把剩下的用清水洗凈，然后切成片，放在鍋里，填上水燒開，然后攪上面糊，就算做好飯了。給媽媽端到面前，看著媽媽吃，而自己怎么也吃不下。李月蓉感覺女兒沒有吃飯，也不想吃了，就把碗放下了。李想想見狀，馬上端起飯碗，故意弄出吃飯的響聲，“媽媽，我是怕熱，您快吃吧，啊……”李月蓉只好端起了飯碗吃開了，兩滴眼淚掉進了碗里。

吃了藥，女兒就上班去了，到她下班前這段時間是最難熬的。一個人什么也看不見，只有一個收音機陪伴著自己，連個說話的也沒有，左右鄰舍都不認識，再說誰愿與一個瞎老婆子交往呢。沒事的時候就聽收音機，聽夠了就睡，睡醒了再睡，再醒的時候，女兒也就回來了，進門前先喊一聲“媽”，叫得心里又歡喜又塌實。今早女兒實在反常，那聲“媽”她怎么忘了呢。

那年冬天，一個夜晚，外面下了很大雪。突然，村大隊長用破舊棉襖包著一個出生不久的女嬰闖進來，急切地說：“張老實，這里有一個剛出生的女孩兒，你們養(yǎng)了吧，要不就沒命啦?！崩钤氯貨]等丈夫醒悟過來，抱過來一看，女孩已得臉色發(fā)青，嘴唇發(fā)紫了，眼看就沒命了，她急忙上了炕，解開懷，拿出*塞進女孩的嘴里?！瓣犻L，這，這誰家的孩子不要了，我們、我們……”張老實為難地說。隊長說：“我也不知道是誰的，扔在了大隊門口就不管了，要不是我值夜班，這孩子就沒命了?！?/p>

“甭管是誰的，給我們，我們就養(yǎng)了。”李月蓉說。

“可是，我們還……”張老實還想把話說下去。李月蓉說：“我們已經(jīng)生了三個啦，可都沒命活，這個是菩薩娘娘給送來的，說什么我也把她活?！甭犉拮舆@樣堅決，張老實再無話可說。自此以后，李月蓉再也沒有生其他孩子，一心把她養(yǎng)大。一年后，張老實在一次意外事故中身亡，李月蓉忍著悲痛，毅然挑了撫養(yǎng)孩子的重任，給她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李想想，取理想之意，希望她長大后，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女孩。因為在孩子的襁褓中發(fā)現(xiàn)一個玉佛，她知道這樣珍貴的東西，只有前莊的下鄉(xiāng)知識青年有，并暗下決心，養(yǎng)大后，一定要把她送還回城里的父母。誰知禍不單行，想想上高中的時候，在一次上山打豬草的時候，不小心被草叢里的黃蜂蟄腫了雙眼，以后雖然治好了，但留下了嚴重的后遺癥，并且越來越看不清事物了，即便這樣，她也沒停下勞作掙錢，直把想想供上了大學(xué)……想想是一個感恩的孩子，按她的成績，本應(yīng)該繼續(xù)上研究生的，可她為了媽媽，畢業(yè)后毅然回到了媽媽的身邊，并把她帶到城里，一邊拼命打工掙錢一邊給媽媽治病?！鞍Γ际俏彝侠哿怂　崩钤氯孛看蜗氲竭@里，都是愧疚不已，她總想著能有幫助女兒的辦法，想來想去，她想到了女兒身上的那塊玉佛。

一天，吃過飯，李月蓉對李想想說：“想想，每天你一個人出去了，我自己很孤單，總是想你，你把我給你的那塊玉佛給我拿著吧，我拿著也就想起了你。”李想想沒有多想，睡覺前，把掛在胸前的玉佛拿下來給了媽媽。次日，李月蓉等女兒上班后，拿著一個竹竿，摸摸索索地來到大街上，她把玉佛故意高高舉起，吸引人們的目光。直到中午了，也沒有人過來問訊或打探。李月蓉剛想要回去，過來一個青年，說：“老人家，您手中的玉佛，我好象在哪里見過，您讓我看看?！彼魂圀@喜，心想：終于找到了……還沒等她往下想的時候，那人拿過玉佛就跑了，聽到“噔噔”地跑步聲，她意識到不妙，想沖上前奪回玉佛，并大聲喊道：“你不是，你不是，還我玉佛……”本來就看不到人影，那人往東跑了，她卻往西追，情急之下，不顧眼前有什么了，沒跑幾步就被腳下一個障礙物絆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李想想接到電話，趕到醫(yī)院時，李月蓉已經(jīng)醒了過來。李想想抱著媽媽哭泣起來：“媽媽，您嚇死我了，您今天是怎么啦，媽媽……”李月蓉撫摩著女兒的頭，說：“我也是想幫幫你，你這孩子，太苦了……”說著也淚眼汪汪。李想想說：“媽媽，您知道嗎？您在家里好好的，就是幫了我，您知道嗎？媽媽，媽媽……”顧軍豪看到她們母女的情深意切，感動地說：“大姨，您女兒也來啦，玉佛也找回來啦，應(yīng)該高興才是?！崩钤氯芈犓@么一說，立時破涕為笑說：“你看看，我們只顧自己了，哎，想想，*謝這位大哥，是他幫我送來的，也是他給找回玉佛的?！敝钡竭@時，李想想才感到還有一個人在身邊，馬上擦了眼淚，朝著他深深鞠躬，連聲道：“謝謝您，謝謝您……”顧軍豪忙接住她說：“別這樣，別這樣，不敢當……你也來了，我該走了，祝大姨早日康復(fù)啊……”李想想嘴里還不停地說著謝謝，顧軍豪有些不耐煩了，“你這妹子，說不用謝謝啦，你還沒完沒了，好了，就此止步吧，快回去照護大姨吧?！崩钕胂氪饝?yīng)著，目送他遠去?；氐讲》浚钤氯卣f：“多虧他啊，要不……”說著又要落淚，李想想見狀，掏出手帕忙給她擦，說：“媽媽，您別這樣，您心好，才遇到好心人。”娘倆正說著，顧軍豪一步闖了進來，“你看看我的記性，把包給忘了。”他這么一說，李想想才發(fā)現(xiàn)床頭邊有一個黑色手包，忙拿起遞給了他，“大哥哥，真不好意思，我只顧媽媽了，沒注意你的包，哎，對了，剛才我，我有些急暈了，連您的大名都不知道，真不好意思，您能告訴我嗎？”顧軍豪接過包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走，李想想追上又問：“您告訴我，我以后好感謝您?！?/p>

“你這人真是婆婆媽媽，我叫顧軍豪。”

“有電話嗎？看您的包，像是老板吧?！?/p>

“還老板，叫老板炒魷魚啦，包里是駕駛證、行駛證、身份證……”沒等他說完，李想想驚喜道：“您是司機？自己有車，對嗎？”顧軍豪停住腳步，轉(zhuǎn)身疑惑地問：“哎，怎么我說司機，你聽了比說老板還高興？要不，你是、是干保險的？”李想想笑著點了點頭，開心地說：“是的，您猜對了，我在中國保險公司上班……”

第四章

李想想把顧軍豪的拉貨車保了險后，找了一個背靜的地方偷偷掉了一會淚，不知高興的呢，還是多少日子的委屈終于有了回報感動的，她在自己的日記本上端端正正地寫下了：“保戶，顧軍豪。拉貨車，保費二千三百元零六角。進入保險公司以來通過自己做的第一份業(yè)務(wù)……”把年月日寫上，她把日記本合上，雙手放在胸前，暗暗禱告：有了第一，就會有第二、第三……我一定會成功！我的理想一定會實現(xiàn)！想到這，她把眼淚一擦，自信地笑了，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為了表達感激之情，她特意買了幾斤水果登門拜訪顧軍豪，不巧，他出發(fā)了。通過他的伙計了解到，他最近特別忙，前些日子因為與老板的意見相左，被老板炒了魷魚，為了生路，與朋友合伙買了一輛貨車干起了運輸。李月蓉手中的玉佛被搶，正巧被路過的顧軍豪看見，他開車追上歹徒奪回玉佛后，又開車把李月蓉送進了醫(yī)院。

李月蓉出院后，再也不敢輕易出門了。李想想除工作外，多數(shù)時間陪著媽媽。可是一到單位，她的眼睛總是要朝那緊閉的門望一望，每次都失望地暗嘆一聲，戰(zhàn)應(yīng)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扔給她一個口香糖開玩笑說：“想想，給你，那天給你送的鮮花，收到了嗎？”李想想說：“收到了，我正猜不著誰送的，原來是你啊，謝謝…….”戰(zhàn)應(yīng)聽了很不是滋味，本想哄哄、逗逗她，沒想到給自己逗出了一瓶醋，是誰給她送花的呢？他說：“那我以后每天給你送一束好嗎？”李想想說：“那倒沒有必要，我不喜歡浪漫，你還是送給其她女孩吧?！睉?zhàn)應(yīng)很尷尬，又說：“看你整天悶悶不樂的，想什么呢？不會是想我吧。”李想想笑了笑說：“怎么不想呢，天天想、月月想?！?/p>

“是嘛……”戰(zhàn)應(yīng)說著伸出了手，李想想急忙躲在一邊說：“就怕我想你，你不想我?！睉?zhàn)應(yīng)一聽更來了勁，捋了捋額頭上的長發(fā)很是得意，李想想說：“我是想你給拉幾個保戶，怕的是你想不起來給我，給了別的人?！睉?zhàn)應(yīng)一聽泄了氣，說：“聽起來，真讓人掃興，和你說話，你能不能不談業(yè)務(wù)？”

“你是經(jīng)理，不和你談業(yè)務(wù)，還能談什么？”

“要談的多了，你就不能來點有情調(diào)的、浪漫的、新潮的，比如……”戰(zhàn)應(yīng)話說一半，被突然進來的盧一娜接上說：“比如來個選美呀、比基尼啊什么的?！?/p>

“你——”李想想的臉頓時羞紅了，她甚至有些生氣。

“你，你這是什么話呀，我，我不至于……”戰(zhàn)應(yīng)想解釋。盧一娜搶著說：“我，我什么呀，我可提醒你啊，兔子不吃窩邊草?！?/p>

“一娜?！睉?zhàn)應(yīng)的臉一下子也紅了，他說：“我平時也不過愛開個玩笑，有賊心沒賊膽。而你，我問你，咱單位的青年，哪個你沒偷過？可是，到現(xiàn)在也沒見你與哪個啊……啊….哈哈……”

“這也叫偷？咯咯…….說白了吧，就咱單位的那些人？我一個也沒看上，是他們追我，請我吃飯，請我唱卡拉OK，給我買衣服，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我又有什么辦法?！?/p>

“真是一個也沒看上？”戰(zhàn)應(yīng)極不自然地問。

盧一娜看出戰(zhàn)應(yīng)的心思，故意說：“就一個……”話還沒說完，戰(zhàn)應(yīng)搶著說：“是不是我呀，哈哈……”

“好啦，有完沒完了，你現(xiàn)在身份不一樣了，應(yīng)該檢點。”財務(wù)科長張惠進來冷不丁說了一句，把剛才熱鬧的氣氛一下子冷卻了。戰(zhàn)應(yīng)見狀，忙兩手放在張惠的肩膀上，說：“你說的是，說的是，不過同事之間開個玩笑，活躍活躍氣氛嘛，你說是不是呀，我的大姐，別老扳著個臉，你看看，人生氣的樣子可是難看啊，笑笑，對，笑笑才美嗎，笑笑……”兩人說著走了。盧一娜看到他們的背影，嫉妒地罵道：“吃哪門子醋啊，老臉坷拉的，誰喜歡啊，就是他的老媽，也不至于……”她想對李想想說，一回頭，見李想想已經(jīng)走了。

李想想性格非常獨特，即便是遇到了痛苦的事情，她也是埋藏心底，從不在人面前表露出來，也從不工作情緒化，家里雖然非常困難，也從沒有對外人透露過，給人的第一印象熱情、大方、高雅、陽光——人見人愛的女孩。剛才見她們說笑沒完，自己悄然退出，獨自走到大街上。干業(yè)務(wù)不同于干內(nèi)勤工作，白天只要把保費收來了，單位里一般不管你做什么，梁雷上班時間與客戶打撲克還振振有辭就不足為怪了。忽然起了一陣風，樹葉紛紛落下，一個樹葉落到了她的臉上，把她驚醒，怎么到了這里？李想想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那早上與王為濤相遇的地方。又是一陣風吹來，她覺著有些冷，便兩只胳膊抱在了胸前，漫無邊際地走著。

“……十二號臺風已經(jīng)越過臺灣海峽，預(yù)計今夜到明天會在我市登陸，臺風中心會達到十到十二級，屆時會伴有大到暴雨，并有短時的強對流天氣……”

李想想聽到從商店里傳出的天氣預(yù)報，抬頭看了看濃云密布的天氣，啊，原來是臺風要來了。她忽然意識到要回單位了，按以往的經(jīng)驗，凡遇到臺風、暴雨等不好天氣，業(yè)務(wù)員是要在公司待命的，一旦哪里發(fā)生災(zāi)害，全員要及時趕到現(xiàn)場查勘救災(zāi)。想回走，又不甘心，四處張望了一會，全是陌生的面孔和緊張、匆忙的人流，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這個家伙，跑哪里去了呢？”

王為濤這幾天為調(diào)動事而忙碌。好處有任霞全程服務(wù)作陪，辦事也順利了許多。公安局長見了他本人后，非常滿意，當聽了他的個人簡歷匯報，更是喜歡，“先不說你是國家的功臣了，像你這樣的特殊、優(yōu)秀人才，我們不要那是失職啊……”當即拍板，辦好手續(xù)后來上班，接下來就是到人事局辦理檔案調(diào)動的事了。王為濤來到人事局，整個大樓空空如也，他來到辦公室問詢，值班人員告訴他，十二號臺風就要來了，現(xiàn)在政府機關(guān)的人都到基層防臺救災(zāi)去了。王為濤告辭出來，外面已是黑云壓頂、暴風驟雨了。

風一陣緊似一陣，刮得樹梢“颼颼”作響，不時的傳來大樹斷裂的恐怖聲音，雨也越來越大，雨點、樹葉、沙粒不住地打在玻璃窗上，發(fā)出“啪啦啪啦”的響聲，仿佛密集的槍彈射來。王為濤點上一支煙，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瘋狂的世界局促不安，他想起了白天在人事局聽到的話，要是在部隊，這樣的天氣，也是要隨時待命的，而現(xiàn)在，自己有渾身的力氣無地方出，唉，真是憋人。咚咚…..有人敲了幾下門，王為濤剛要去開門，趙艷蘭抱著一床被子推門進來，說：“下雨了，天氣就要轉(zhuǎn)涼了，晚上一定要蓋上啊?！蓖鯙闈屑さ卮饝?yīng)著。今晚上玩的太晚了，正巧外面下雨，趙艷蘭怎么也不讓走，王為濤只好住下了，趙艷蘭也沒有把他當成外人，知道他愛抽煙，破例讓他在房間里抽，并給他拿了一個精致的防風打火機用。這一切使王為濤非常感動，他暗暗發(fā)誓以后要加倍報答她的厚恩。

一陣急促地鈴聲把王為濤驚醒，他一躍而起，摸起手機一看，見是信息，但不知是誰發(fā)的。他急忙打開，屏幕上有兩行字：“單位有緊急任務(wù)，請馬上歸隊?！彼僖膊活檮e的了，急忙穿上衣服出了門，趙艷蘭和任霞都追上問發(fā)生什么事了，他在雨中說了一句：“單位里有緊急任務(wù)，回來再告訴您”后，就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單位有緊急任務(wù)？他有了單位？公安局？還是…….” 趙艷蘭和任霞面面相覷如迷霧里，知道一時問不出個明白，都各自回房繼續(xù)睡覺去了。

“同志們，這次臺風破壞性大，給咱青波市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損失，剛才市公司要求我們在臺風過后，立即啟動防災(zāi)抗災(zāi)預(yù)案，趕赴受災(zāi)現(xiàn)場查勘，配合當?shù)卣?、群眾搶險救災(zāi)。俗話說，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們是中國保險職工，每個人都要肩負起自己的職責，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首位，一定要發(fā)揚老一代保險人不怕苦、不怕難、不怕流血流汗的精神，及時把我們中國保險的溫暖和關(guān)愛送進千家萬戶……這里咱先約法三章：到了保戶家，一是不準吃保戶的飯；二是不準喝保戶的水；三是……”

“報告！王為濤向您報到！”就在戰(zhàn)應(yīng)作動員的時候，突然見王為濤渾身濕透跑來，他一陣驚喜，上前給了他一拳：“好伙計，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王為濤快步進隊伍行列。聽戰(zhàn)應(yīng)繼續(xù)說：“我剛才說到哪里了？啊，三是不準拿保戶的一針一線。哎，大家記著啦？！”

“記著啦！”大家齊聲喊道，氣勢如雷。

“都檢查一下帶的干糧、水鞋、水壺、手電筒、雨衣啊，到了以后，不準喝雨水、河水、生水啊，注意衛(wèi)生啊，還有查勘包，里面的筆、標的明細表……”戰(zhàn)應(yīng)一遍一遍地囑咐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令王為濤非常意外和感動，他沒想到看似一個閑散的隊伍，會在關(guān)鍵時刻這樣整齊、統(tǒng)一，他沒想到一向嘻嘻哈哈的戰(zhàn)應(yīng)經(jīng)理會講出這樣的大道理——自己所找的不就是這種氣氛、這種感覺嗎？保險公司并不是耍嘴皮子啊。

天亮，臺風漸漸停了。王為濤帶領(lǐng)第三勘察小組到受災(zāi)最嚴重的郊區(qū)沙河鎮(zhèn)。一路上，到處是被臺風刮倒的大樹，有的攔腰折斷，橫躺在路上，殘枝碎葉鋪滿了地。許多農(nóng)莊也被大風掀走了屋頂，摧倒了院墻，一些村民正在抗災(zāi)自救。查勘車在路上艱難行走著，有些地方，車上的人不得不下來搬動樹枝才能過去。王為濤不解問：“這些農(nóng)戶都受災(zāi)了，為什么不就近去給他們查勘？”李想想解釋說：“這些村莊大多數(shù)沒有保險，我們?nèi)藬?shù)少，忙不過來，現(xiàn)在急需到沙河鎮(zhèn)，那里受災(zāi)最嚴重，市里的領(lǐng)導(dǎo)都去了，咱們承保了他們的碼頭和船只，估計這次受損輕不了。”王為濤在嗓子里啊了聲，沒再說什么。

沙河鎮(zhèn)離市區(qū)八十多里路，王為濤他們走了三個多小時才到。鎮(zhèn)政府立即派人陪同他們趕赴沙河村，他們不顧旅途勞累，立即投入搶險救災(zāi)和查勘現(xiàn)場。整個二百多米的碼頭還剩不到十米，其余全被沖垮，碼頭里漂著成片成片的木頭板子和漂浮物，漁民們正在搶修或打撈被巨浪打碎、打翻在海水里的漁船。村支書領(lǐng)著他們一一核實、查勘、定損，一些模糊不清的地方，王為濤親自下到水里進行丈量。整整一天的時間，才把沙河村查勘完畢，初步計算損失三百多萬元。就在王為濤要趕赴第二個漁村時，一些村民圍了上來，希望給他們被臺風刮壞的房屋賠償，王為濤回頭問李想想：“他們保險了沒有？”李想想搖了搖頭，王為濤緊問了一句：“為什么？”李想想說：“當初動員他們保險的時候，沒有愿意的，碼頭和漁船還是村里出資投保的?！蓖鯙闈f：“您看看，要是當時保險了，現(xiàn)在遇到這樣大的災(zāi)害，保險公司就給賠付了，不就一二百塊錢嗎？您們就怎么舍不得呢？”李想想接上說：“其實保費沒那么多，也就五六塊錢，保額達到一萬多元?！?/p>

“是嗎，是嗎？交這么少的錢，保障那么多啊，我怎么不知道啊，現(xiàn)在保行嗎……”一些人非常后悔當初沒有保險，有的要求現(xiàn)在就保險。

路上，王為濤問李想想：“保費才五六塊，不到一盒煙錢嘛，怎么他們沒有保險？是不是我們宣傳不到位啊。”

“這僅是一方面，但大部分是他們保險意識不到位，我們當時曾挨村去宣傳，但保險的還是寥寥無幾，現(xiàn)在遇到大災(zāi)了，才想起抱佛腳?！崩钕胂牒軣o奈樣子。

“還是我們做的不夠啊……”王為濤沒有責怪李想想，而是把目光投向被臺風摧殘的田野和村莊，心想：“從這里看，保險是多么的重要啊，我們的工作才剛剛開始啊……”

連續(xù)奮戰(zhàn)一個多星期，沙河鎮(zhèn)沿海二十多個受災(zāi)漁村已基本查勘完畢。在一個漁村遇到前來慰問的李副市長，他感動地握著王為濤的手，連連說：“你們充分發(fā)揚老保險特別能戰(zhàn)斗、特別能吃苦的精神，在大災(zāi)面前，充分發(fā)揮了“穩(wěn)定器”作用，為災(zāi)區(qū)人民盡早恢復(fù)生產(chǎn)和重建家園提供了強有力的保障，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謝您們啦，全市人民是不會忘記您們的……”王為濤也非常激動，連聲說：“我們還做得不夠、還不夠，一些受災(zāi)的村民由于事先沒有投保，我們眼看著他們受災(zāi)，卻無能為力……”李副市長說：“是啊，由于歷史形成的原因，保險對大多數(shù)老百姓還不認識，下一步你們要加大宣傳力度，提高廣大老百姓的保險意識，多提供一些保障型險種，服務(wù)廣大老百姓，真正形成一家有難，眾家支援的保險體系?！蓖鯙闈B連點頭，心里無比地高興，他為自己的同伴們感到自豪，更為自己進了保險公司感到自豪，可以說，通過李副市長的一番話，更堅定了他扎根保險的信念。

到了中午，王為濤謝絕漁村和鎮(zhèn)政府的招待，他領(lǐng)著查勘員們來都到了海邊的沙灘上，從包里拿出了面包和水，招呼大家過來吃飯。王為濤看到大伙都拿走了，只有李想想沒有過來，他拿了一個面包送給她，說：“這幾天累了吧，吃點面包休息一會就好了，要不，下一步的勘查是堅持不住的。”李想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過面包說了聲：“謝謝?！蓖鯙闈材昧艘粋€面包坐在她一邊，第一次近距離地看著她，說：“上午李副市長說，由于歷史形成的原因，老百姓才對保險不認識？保險的歷史？哦，我可是保險的門外漢，以后還要你多幫助?！?/p>

李想想說：“其實，保險在舊中國就有，三四十年代上海的保險就很繁榮。新中國成立的當年十月二十日，中國人民保險公司宣告成立，由于受中國當時的政治、經(jīng)濟等因素，到五八年就停辦了國內(nèi)保險業(yè)務(wù)，直到一九七九年，國務(wù)院才作出逐步恢復(fù)國內(nèi)保險業(yè)務(wù)的決定，中間隔了整整二十年，但不管怎樣說，保險與共和國同齡?！?/p>

“你知道還真多，你是學(xué)保險專業(yè)的？”王為濤敬佩地說。

李想想搖了搖頭，說：“我上的是師大?！?/p>

“那你為什么不去教學(xué)？”

李想想笑了笑說：“做保險有什么不好嗎？”

王為濤被問住了，是啊，如果保險不好的話，自己怎么心甘情愿地跑來了呢。他不想回答她的話，便反問道：“短信是不是你給發(fā)的？”

李想想點了點頭，王為濤緊問了一句：“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李想想只是說了一句，但王為濤也明白了大概，他不想再問下去，便岔開話題說：“實在說，開始我對保險還真不認識，也非常陌生，真有了逃避的念頭，但通過這次臺風，還有認識了你，你……”說到這里，王為濤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李想想，正巧與她對視，兩人頓時都紅了臉，都迅速回過頭來。李想想沒有立時回話，而是想聽他往下說的話。王為濤卻沒有往下說，而是把目光投向波濤滾滾的大海，長久長久的……

為讓災(zāi)區(qū)的保戶及早恢復(fù)生產(chǎn)，保險公司特事特辦，及時召開了理賠兌現(xiàn)大會，把賠款送給保戶手中，有的保戶手捧厚厚的賠款，激動地流下了熱淚。此舉得到新聞媒體的連篇報道，一時在社會上引起廣泛關(guān)注和高度評價。在災(zāi)后全市召開的表彰大會上，中國保險公司由于工作快速，服務(wù)到位，理賠及時，受到市政府的表彰。戰(zhàn)應(yīng)代表公司剛領(lǐng)獎下來，就被人叫了出去，不一會他急匆匆進來，走到王為濤近前示意他出來。兩人來到場外，戰(zhàn)應(yīng)急忙說：“王經(jīng)理，有個急事需要你辦?！?/p>

“什么事這么急？”

“昨晚，華豐紡織廠失火，沒想到會損失那么大，剛才查勘員報告說，共燒了五個倉庫，還燒死了一個人，初步估損兩千多萬……”

“這么嚴重？怎么會失火呢？還燒死了人……”王為濤非常吃驚。

“已上報總公司了，專家明天才能到。據(jù)消防領(lǐng)導(dǎo)講，這次失火非常蹊蹺，一時找不到失火原因，所以懷疑……”

“懷疑什么？”

戰(zhàn)應(yīng)左右看了看，見沒有其他人近前，壓低聲音說：“我懷疑是騙保，故意放火……”

“騙保？故意放火？這人都燒死了，怎么可能呢？是不是電路……”王為濤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戰(zhàn)應(yīng)說：“只是懷疑，消防大隊領(lǐng)導(dǎo)說失火現(xiàn)場既沒有電路失火留下的金屬熔珠，也沒有油脂易燃物品，失火原因正在進一步調(diào)查。唉，這臺風剛過，又來了一把火，真是禍不單行?！?/p>

“你要我干什么？”看到戰(zhàn)應(yīng)的沮喪，王為濤忙安慰說：“你要多注意身體，有事我們一起做，你要我做什么？”

“對，有風雨，我們一起承擔，有陽光我們一起享受，我就欣賞你這種豪爽性格……”戰(zhàn)應(yīng)拍了王為濤的后背說：“這次，沿海地區(qū)受災(zāi)，你們組表現(xiàn)很好，得到了市領(lǐng)導(dǎo)的肯定和表揚，這都是你領(lǐng)導(dǎo)有方啊……”

“戰(zhàn)經(jīng)理，請你安排?！蓖鯙闈嫦胝f：有話直說，不要繞彎子。

“你是偵察兵，又是剛來，當?shù)氐娜瞬皇呛苁?，工作起來不容易被懷疑……”兩人正說著，市公安局長過來主動打招呼：“啊，你這小子，我說這幾天不見你報到呢，原來到了保險公司?！?/p>

“對不起，局長，我，我還是喜歡保險公司……”王為濤很尷尬，忙解釋。

“保險公司也不錯嘛，哈哈，都是為人民服務(wù)，好好，剛才你不也是看到啦，市長都表揚你們了呢……不過，我真舍不得你，好，好好干，在哪里都一樣?！?/p>

“是是……”王為濤忙答應(yīng)。

戰(zhàn)應(yīng)看到公安局長走遠了，接著說：“我想讓你配合總公司專家進行查勘和評估，同時，暗中進行調(diào)查，關(guān)鍵是找到證據(jù)。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通過法院封了他們的財務(wù)臺賬啦?！?/p>

“封賬本和查勘有什么關(guān)系？”

“這你就不懂了。封了他們的帳，就可以查到他們的庫存是多少，流動資產(chǎn)是多少，到底是成品呢還是半成品。我們承保的是庫存和流動資產(chǎn)，必須查清……”

王為濤點了點頭，感到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次日，總公司專家來到公司。戰(zhàn)應(yīng)介紹了情況后，由王為濤與業(yè)務(wù)科的理賠人員陪同去了華豐紡織廠。還沒有進門，就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他們沒有去廠部，而是直接來到了失火現(xiàn)場?？吹奖粺沟膸旆?，王為濤非常震驚和痛惜。他找了一塊木棍，在地上的殘留物里撥來撥去，希望能找到有價值的東西。由于消防官兵救火時噴了大量的泡沫和水，一些殘留物有的粘在一起了，并且非常沉，半個小時過去了，弄了一身灰，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現(xiàn)象。他順著線路看了看，確實也沒發(fā)現(xiàn)有短路失火的痕跡。這時，外面有人喊他，說廠里有人來了，他剛要出去，忽然腳心被一個硬東西硌了一下，他蹲下一看，不禁大吃一驚：這里怎么會有打火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