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之起源,既因人體內部之不適,則此不適之性質不同,夢亦因之不同。故睡臥冷處,則起恐怖之夢(腦與體內各部之運動為互相的)。又在醒時,因怒能令身體某部生熱;故在睡時,同部分之受熱,即可引起怒感,而令腦中發(fā)生仇敵之形影。又醒時因仁愛之念引起欲望,而欲望能致身體某部之發(fā)熱;故睡時同部分之受熱力,能引起愛憐之形影。簡言之,夢境實為醒時想象之翻轉而成。在醒時其動力則發(fā)于此端,在眠時則動力發(fā)于彼端。
夢與醒有時難于分別,則因吾人或偶然入睡而不自知。如人在充滿恐怖,或良心上受重大擊刺時,往往和衣就睡,或竟引幾而眠,即可有此境。若在平時之按部就班,解衣就寢,則即令有特異之幻覺發(fā)生,必能自知其為夢也。昔日羅馬之布魯特斯(Brutus),平日見寵于該撒(Julius Caesar),乃卒弒之。故當其在菲力比市(Philippi)與奧格斯都(Augustus)交戰(zhàn)之前夕,乃竟見鬼。此種情境,史家多謂為真有異象發(fā)現;實則若細一研究,乃布魯特斯經過一短夢耳。蓋彼時布氏孤坐帳中,方自悔自恨其暴行,當茲寒夜,朦朧入睡,自可發(fā)生可怖之夢境;布氏因懼而漸醒,則所見之形亦以漸而消失。彼時布氏憂思深結,固未自知其入睡,斯不能自信其有夢,遂謂為發(fā)現異象矣。不特此也,凡膽小多迷信之人,即在醒時因聞人述可怖之故事,即能在暗中自覺見鬼,其實不過一種幻覺。或因有知其多疑多懼者,故弄玄虛,裝扮鬼神以恐嚇之耳。
基督教以外之民族,其宗教之起源,大半即由于其人不能分別夢幻及真正的感覺。即在今日,鄉(xiāng)野之人,仍多相信鬼怪或巫婆也。論及巫婆,予殊不信其真有何種能力;但國家治以嚴刑,予亦認為當然。蓋彼輩淆惑人心,其意不良,實與別種技藝不同,而有瀆褻宗教之罪也。至于神仙鬼怪,予以為乃詭異之徒,故神其說,以冀人之信用其圣水符咒耳。夫上帝萬能,自能造出異象,而絕不輕易為之;上帝可以使滄海變桑田,而絕不輕易變之:此基督教徒所當知也。世上有一班惡人,借詞于上帝之無所不能,每見有可利用之機,即明知其不確,亦謂為上帝之所為。故明哲之士,對此輩所言,茍非可以證明其合理,斷不應輕信也。一旦將迷信神鬼之念,以及卜夢之術、預言之偽等奸人用以惑民之事全行掃除,則人民乃可適于服從國家之義務矣。
上述之責任,本為學院教師所應盡;但彼輩則不然。蓋彼輩不知想象及感覺究為何物,只知如何受之于師,便如何授之于徒。故有謂想象系屬自生,并無起源者;又有謂想象起于志意,善念系上帝引出,惡念系魔鬼引出,或謂善念系上帝注入,而惡念系魔鬼注入者;又有謂感覺接受各物之分子,乃以之輸送于常識,常識又以之輸送于幻覺,幻覺又以之輸送于記憶,記憶又送之于判斷:要而言之,皆屬詞費,終不能釋其所以然。
由文字或記號所引起人類(或其他有想象力之動物)之想象,即所謂理解,人與動物皆有之。如犬能解主人之呼聲或呵斥,其他動物亦多能之。至人類所獨有之理解,則非特其意志之理解,乃系其概念及思想,運用名物之連貫,以構成肯定否定或他種詞之格式耳。此則予于下文將詳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