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我想,我是不是太實在啦?
我不能不懷疑到胡惟庸。
當然,在他的丞相府,也有我的檢校,我應(yīng)該知道他迎來送往的賓客,知道他吃喝拉撒的習慣,知道他什么時候因為什么事罵了老婆,有一次我甚至知道了他說的夢話,他說,喝湯吧,鴨子咬不動,沒燉爛。會不會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呢?會不會,沒有必要知道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應(yīng)該知道的事情,我卻不知道?想到這里 ,我的頭發(fā)根根豎起,我覺得我又要殺人了,雖然現(xiàn)在還不知道,該殺的是誰。
時近午夜,我召見徐達。
他匆匆趕來,見面就說:“臣剛才得知,鄧愈和沐英二將軍率兵馬進攻吐蕃大獲全勝,正待要明日奏稟皇上?!?/p>
我有些著急:“唉,不是問大將軍這件事。”
“皇上要問何事,請講?!?/p>
“我要易相,你可有人選?”
“臣無人選,臣只是覺得,胡惟庸不可靠?!?/p>
“大將軍可以舉一二事例說明?”
“臣未曾與他共事,請皇上另行調(diào)查?!?/p>
“不瞞大將軍說,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眼里?!?/p>
“皇上這樣想,似有疏漏?!彼杂种?,我要他接著說。他說:“臣粗知兵法,每臨戰(zhàn),常想到,兵不厭詐?!?/p>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所指的,正是我的檢校。
孫子兵法十三篇,無名氏三十六計,還有吳子兵法,司馬法,尉繚子,黃石公三略,六韜,唐太宗李衛(wèi)公問對,等等兵武經(jīng)典,每一個識字的人都可以讀,何以得見高低?重要的是實用啊。他到底是大將軍,兵法用得比我高明。
我心里佩服,但是絲毫不露聲色,又輕描淡寫地跟他談了準備讓燕王動身去鳳陽一趟的事,就送走了他。
我一時心靜如止水,又一時心亂如纏麻。
徐達必是早已經(jīng)想到了,在他身邊,不會沒有我派的檢校。這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當年,李善長和劉伯溫也知道,我有檢校對付他們。只要他們不二心,不妄為,不亂法,大可不必擔心我的檢校??墒牵瑱z校之所以有特別的用處,是因為能夠在暗中活動,如果大家都知道了,恐怕不妙。
會有人對付我的檢校。
我的檢校,會不會成為別人的檢校?
成也檢校,敗也檢校。我知道,當檢校的,多數(shù)是貪財之人,貪財忘義,如果他忍不住了,要拿雙份錢,就會做雙重檢校。
我應(yīng)該怎么辦?
派出更多更多的檢校?
經(jīng)營中書省多年,胡惟庸的勢力,已經(jīng)大過當年的李善長,我之所以容許他這樣,是因為,我覺得,他沒有能力威脅到我。
我是不是錯了?
我會不會低估了他的手段?
皇太子處理朝政,大事還是由我來把關(guān),可是,每天面對文武百官的到底不是我了。如果什么人有二心,正好趁機行事。太子不缺仁慈,還算勤懇,或許也能夠決斷,可是,他年輕,他還沒有辨奸的經(jīng)驗。
把那個混賬拉出去,斬?
不行,我不能再一次低估他的手段。
無論在前廷還是在后宮,我都做得像無事一樣,其實,我寢食不安。我一連幾夜,都是在謹身殿批閱奏章到子時,然后睡在皇后那里?;屎罂闯隽宋揖癫徽?,覺得不對頭,問過幾次。我只是回答她,累了。
我真的是不輕松啊。
這天黃昏,下著小雨,在坤寧宮旁邊的小路上碰到了環(huán)兒,她看見我,就紅了眼圈。我以為她受了什么委屈,問她。她反問我:皇上這些天到哪里去啦?
我說:“忙得脫不開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