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理會李善長。
因此,我懷疑是他派人來密告楊憲。
正好在這些日子,中原瘟疫,死人無數(shù),已經(jīng)移民到那里去的六萬多江南富戶,紛紛逃回老家去,這樣就把瘟疫帶到了江南,鬧得到處人心惶惶。
這也是上天對我說的話嗎?老天爺不會說出謊言,人說謊,是因為心中有所顧忌,老天爺沒有什么可顧忌的。
早朝上,像逼宮一樣,文武百官向我請愿。
半數(shù)的人上奏,要收回移民的成命。
另外半數(shù)的人,是要李善長主持中書省。
他們聯(lián)合成鐵板一塊,我別無選擇,只好同意了。我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fā)生什么事,便招回了汪廣洋。可是,汪廣洋哪里是李善長的對手?我每天都會收到幾十封奏章,說四方如何民不聊生。批評朝政,也就是攻擊我,來勢洶洶,好像要拆平了奉天殿。當(dāng)初,朝政是中書省幫我制定的啊,執(zhí)行朝政的也是中書省,如果不是他們玩弄陰謀,存心護著那些貪官污吏,事情決不會這么糟!為什么出了錯,就是我一個人的事了?
我沒有問他們的罪,他們反而來問我的罪。
原來,皇帝是不可以出錯的。
已經(jīng)出了錯,怎么辦?
好在皇帝可以把錯的說成是對的。
既然江山是我的江山,就讓我一個人來頂好了,我下一道詔命,把移民的江南富戶從十萬增加到十四萬。我說,這是國家長治久安的大計,不可因為一時有困難就改變,誰要反對,誰就是對朝廷不忠。我大睜著眼睛顛倒黑白,指鹿為馬,誰讓我是皇帝呢?大不了拼一個魚死網(wǎng)破。我加強了宮廷警衛(wèi),以防生變。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幸好大將軍徐達支持了我,他指揮軍隊控制局勢,全力清除江南的瘟疫,使民心安定下來。我終于坐穩(wěn)了龍椅,但是,礙著徐達和許多軍中老將都是淮人,我暫時還不能清算我的對手。
一個皇帝應(yīng)該很少說謊,因為他顧忌的東西不多。但是有時候一個皇帝也必須說謊,因為他做不到永遠無所顧忌啊。自從當(dāng)上皇帝以來,這是我第一次說出謊言,我的大臣們都相信了,就像在我說出真話時,他們都不相信一樣。
這一年,元帝死了。
對于大明朝來說,這是好事,我在皇宮設(shè)了酒宴。
初春季節(jié),花明柳暗。
酒宴過后,劉伯溫到春和殿來見我。
他說:“如今局面安定,皇上有何打算?”
我說:“元帝死后,他的太子達臘已經(jīng)嗣位,我準(zhǔn)備詔命徐達為大將軍,李文忠為副將,分道進軍,北征和林?!?/p>
他說:“朝中之事呢?”
我說:“最要緊的,還是易相。”
他說:“有一件事,應(yīng)該在易相之前做了才好?!?/p>
我說:“老先生有何高見?”
他說:“臣以為,皇上可以早日分封諸王?!?/p>
這句話,筆直地說進我的心里。莫非他是先卜了一卦,知道我的心思?不對啊,這些天,我并沒有想過這件事。我真的還顧不得想,這件事太大啦,我正在滿足于一些小事情的成功。我好像是正在爬山,剛剛還在半山腰,這一句話使我登上了頂峰。我是皇上,何必糾纏在那些小事情里呢?我沒有及時地想到做這件大事,幸虧他提醒了我,而且還來得及,或者說時機正好。
我說:“請老先生放心,我會好好想一想?!?/p>
他飲一口茶,告辭了。
我沒有遠送,也不再多說什么。
不能讓他看出我的心思。
憑他這一句話,就應(yīng)該封他國公,歲祿四千石,這是不能讓他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