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把螺旋花孔探墓管豎立在緊鄰墓位的瘠茂草塊交界處,臨時搭建了腳手架和錘擊平臺。
在正式開始探墓之前,我們進行了簡單但虔誠的傳統(tǒng)撫墓儀式。
在整齊的隊列前,張陽面對墓位抑揚頓挫地憶誦了一段蒙古語的安魂偈,且不去考慮墓中的遺存是否聽得懂蒙語,我卻真的由衷贊嘆張陽的博學與惺惺作態(tài)。
卓云走上前去,在墓位正方,手捧一瓶烈性“蒙古王”酒,傾瓶緩灑,把對財富與權力的憧憬和追逐一并注入到腳下這片神奇而又神秘的土地。
在酒香與凝重的混合氛圍里,我把一束山下采摘的野花敬獻在墓前,希望逝者安息,不要遷怒于后來人對前輩未曾享盡的財富的貿(mào)然掘逐和充分利用。
走樣的儀式結束后,被長期圍困在荒嶺間而精力異常旺盛的小伙子們開始在平臺上接替掄錘,一寸寸砸下探墓鋼管與無盡希冀。
這種原始而耗力的錘擊持續(xù)了整個上午,在接近晌午時分,花管已經(jīng)入土五米多。這時的腳手架也逐層拆卸完畢,老練的員工輕車熟路地在地面殘存的鋼管上卡好旋轉(zhuǎn)組件,在組件的四個預位各插上二米多長的鋼管,四個膀大腰圓的莽漢合力推管,同向旋轉(zhuǎn)整個螺旋花孔探墓管。艱難的兩圈旋轉(zhuǎn)以后,他們在探墓管接地面之處鋪墊了厚重的方形原木,又一寸寸用起拔器把探墓管節(jié)節(jié)拔出來。
經(jīng)旋轉(zhuǎn)而擠入小孔的土標被分層排列在長幅塑料薄膜上。
疲乏的勞力者紛紛湊上前來圍攏土標仔細查看,如同一群親友在圍觀一個新生的幼兒。
“都離遠點!”卓云在人群外面推搡,“看什么看,你們能看出什么?”
大家識趣地讓開散去,兩三為伍蹲在附近吸煙。
“云飛!”卓云微笑著向我招手,“快過來啊,發(fā)什么呆?”
“該你發(fā)揮才識了,看看下面有沒有值得挖掘的價值,全依仗你了?!?/p>
我拉緊披在肩上的風衣,從墓前停放的吉普車的引擎蓋上跳下來,擲掉煙蒂,用腳尖碾了碾,慢步走過去。
足足品研了20多分鐘。
全土層似乎沒有任何人為增添的防滲水材料,沒有白灰、沒有膏泥,也沒有黃米水浸漬的痕跡。
看來,這不是一個重要的墓穴。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墓穴不深,墓頂距表土不足三米。根據(jù)即沒有封土堆但又沒有深埋的特征,我初步推斷這不是民國以來的墓穴,但是也不會是鮮卑或匈奴墓葬。
“那到底是什么年代的墓呀?”
“墓里面估計能有什么呢?”
卓云這個小女人最近越來越急躁了,難道她在擔心我們會無功而返并最終導致她重蹈青格勒圖的覆轍?
“你當我是X光機???”我用沒好氣的冷漠回復卓云的連番質(zhì)問,“我只能根據(jù)土層分布狀況大概判斷墓穴屬于哪個墓葬文化期,還沒有能力具體判斷墓穴的下葬時間?!?/p>
腿都麻了,我起身走向吉普車:“至于里面有什么,除非我是當時的審蓋巴特。”
“審蓋巴特”是古代北方游牧民族特有的葬禮司儀類人員,他們負責最后檢視入殮棺槨的一切陪葬品有無褻瀆先人的可能,并監(jiān)視匠人劈釘封棺或石棺鍥榫。
“等一下呀,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俊弊吭普娴闹绷?,想必她不愿意看到這么一群人忙活了大半天的工程在30分鐘之后就遭到否定。
她跑過來拉住我的衣袖,全然不顧張陽在遠處冷冷的眼神和輕蔑的譏笑。
我瞬間回憶起初到蒙東集團的時候,卓云介紹我的那幕場景。一股頗具歷史感的淡淡酸楚漂游過來,哎,這個讓我毫無辦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