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爾琳

她對著為祖上點的還愿蠟燭說話，蠟燭會在他們臥室壁爐臺上方印著玫瑰花蕾的墻紙上留下煙熏的痕跡

珀爾琳

她喜愛的卡里普索①會在午夜自發(fā)響起，克拉斯福德驚醒后激起一身冷汗

僵尸大露營②，就在倫敦的墓地里，

他們唱者“背靠背，肚貼肚，

啥都不在乎，反正都丟了命?！?/p>

當(dāng)他把法蘭絨衣服掛在她穿舊了的綠衣旁，那綠衣又硬又脆活像舊紙板，就聽到她說，要是破洞了，那我就去買件新的。

當(dāng)他打開浴室的柜子找阿司匹林時，里面盡是她的藥瓶、藥劑、藥膏、軟管、繃帶和石膏。

當(dāng)他在衣柜里翻找東西時，會把她衣服的腋下部位放到鼻子底下，聞聞尚存的混雜著香水和化學(xué)藥劑的味道，那氣味出自她的毛孔，依然折磨著他。

珀爾琳

她的牙齒還存放在床邊小幾上的毛玻璃杯里，就像深海里孤獨的貝殼

珀爾琳

她的假發(fā)兀自立在梳妝臺上，是她頭發(fā)掉光后買的；他把臉埋在當(dāng)中，還能聞到杰克斯牌發(fā)油的氣味

珀爾琳

她的拖鞋還放在床下；每當(dāng)他趿上拖鞋，就仿佛感受到她粗笨扭曲的雙腿正艱難地運動著，而她左腳的拇指囊腫則朝前突出

當(dāng)他打開她的尼龍長襪，就看到膝蓋和腳踝處松弛的膨脹，比原尺碼大了一倍；他沿著走廊往前，就會看到她的夜用急救包搭在大衣衣架上面，因為它沒在醫(yī)院里及時派上用場。

父親的新床依然包著塑料罩，新浴缸倒放在空蕩蕩的浴室里，里面除此之外別無他物。衣服從磨損了的手提箱里散露出來，毛巾和床單被硬塞在塑料袋里。舊盒子堆得像高樓：里面盡是婚姻、租房、購房等的舊文件，還有上世紀(jì)40年代以來的書信，1956年的護照，還鄉(xiāng)后他總打算去換新的，可總是“明年”復(fù)“明年”；出生證明、醫(yī)療卡和牙科病歷；另外，還有一張死亡證明。

這一切都重重地壓在我們倆的頭上。

一鍋黏糊糊的燉肉擱在爐子上。它除了很不衛(wèi)生，外加頗受蒼蠅追捧，此刻只是一堆冰冷、堅硬、乏味的結(jié)塊。是他給自己燒的最后一頓飯。炊具的“四眼”表面上油膩膩的?；▓@成了狐貍和老鼠的自然保護區(qū)，也成為周圍鄰居向地方議事會提出投訴的眾矢之的，議事會向他發(fā)出警告，可他卻置若罔聞。

“嗨，就是我，斯坦利。”我強裝高興，大聲叫著，讓他明白可以放下剛剛掄起的錘子了。為了苦等最終會破門而入的強盜，那錘子與他同床共眠了幾十年。我踩到了免費的當(dāng)?shù)貓蠹?，用腳把它推到一旁，心里很明白：不管父親處于何種狀態(tài)，他的聽力毫發(fā)未損，一旦聽出是我，一頓大罵隨后準(zhǔn)到。什么都別碰，包括那鍋燉肉，它好好的，哪天還能吃呢！我可不像你們這幫末代子孫，鈔票亂花，賺得容易扔得快。

他坐在一張棕色的粗花呢靠椅中，他也在那里睡覺。他好幾年沒上樓了，盡管我買了一張單人床放在客廳里，他也不用。他整天坐在那里看電視，可啥都沒看進去。那個彩色小框里的世界已然退縮為房間角落里哼哼唧唧的視覺背景，播著烹飪節(jié)目和肥皂劇、智力競賽和訪談，好萊塢、伊林制片廠①的電影、寶萊塢電影，變形記、理財、理頭緒、理人際、理他媽的一切。它們曾經(jīng)還能提供點談資，可現(xiàn)在只是他忽略不計的旁坐。他起身只是為了讓送餐的凱西進門，凱西會在中午為他送來熱午餐，順便捎上后面要吃的冷晚餐，后者他幾乎不碰；還有持賣酒執(zhí)照的拉甲，他親自送威士忌、啤酒、香煙及巧克力上門；另外就是家務(wù)女工溫尼弗雷德，我付錢讓她來稍作清掃，不過也干不了多少。她上了年紀(jì)，性情和藹，能遷就老家伙，任他用懷疑的目光四下打量自己。反正她只是每周三來照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