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再等下去也無濟于事。我們得盡快結束這一切?!眮啴斦f。
為了弄明白,他叔叔說:“結束什么?”
他有些赧顏。一開始還有些結結巴巴,但他很快鎮(zhèn)定了下來。
“我到麥西農(nóng)場的拜訪?!?/p>
薩爾通先生急切地等著他說下去。老外交家則輕輕地笑了。
“我想昨天您二位都已經(jīng)看出來了,我對沃太福一家很感興趣?!眱晌焕先诵α?,默不作聲。亞當又說,“我是說您看見了——您都看見了。您,叔叔,因為您是我的叔叔,我最親的親人,而且,您待我這么好,就連我的親生父親也不過如此。”薩爾通先生沒有說話。他只是伸出了手,亞當牢牢地抓住了它,握了很久?!岸?,先生,也給了我不敢奢望的家的感覺。”他感動得說不下去了,于是停了下來。
納撒尼爾爵士將手搭在亞當?shù)募缟?,慈祥地說:
“你說得對,我的孩子;說得真不錯。你就應該這樣想。我告訴你,像我們這個年齡的人,又沒有子女,聽到你的這番話我們心里真的很溫暖?!?/p>
隨后,像是急于說到點子上的亞當又匆匆開口:
“沃太福先生不在家,但是里拉和米米把我招待得很好。她們都對叔叔贊不絕口。這讓我很高興,因為這些都是我愛的人。我們正在喝茶時,卡斯沃先生和那個黑奴來了。里拉去開的門。農(nóng)場客廳的窗戶很大,外面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里面人的眼睛??ㄋ刮窒壬f他冒昧來訪,是因為想和所有的佃農(nóng)打成一片,又不想讓她們覺得拘謹,于是選了這樣的方式來親近。女孩子們很熱情地招呼了他——她們就是那樣可愛的人,任何人去她們家都會覺得舒服?!?/p>
“你才應該是那里最尊貴的客人,亞當?!彼_爾通先生由衷地說。
年輕人眼中的火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悲傷。這種情緒也同樣影響了他說話的聲音:
“我也希望是那樣??墒俏覔哪欠N幸福不屬于我——或者說我要歷盡千辛萬苦才能得到?!?/p>
“現(xiàn)在這么說還為時過早!”納撒尼爾爵士大聲地安慰道。
亞當扭過頭看著他,眼里的悲傷更加濃烈。
“昨天——幾個小時前——您說的這些話還有可能讓我燃起希望——重新獲得勇氣;可是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p>
“現(xiàn)在認輸?shù)脑捯蔡缌耍业暮⒆?。?/p>
“我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亞當認真地說,“可是,人貴有自知之明,早點認清真相總是好的。當一個男人有了我這樣的感覺——從我昨天第一次見到米米的眼神開始——他的感官就異常靈敏了。他不需要從別人那兒學習什么,他無師自通,他都知道?!?/p>
晚霞的光芒漸漸消退,屋子里一片寂靜。首先打破沉默的還是亞當。
“您知不知道,叔叔,我們家族的人是否有超人的預見力?”
“這我倒從來沒聽說過。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他緩緩答道,“從發(fā)生的一切來看,我相信我有這種超能力?!?/p>
“然后呢?”老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在赫布里底群島和其他一些將視覺作為信仰和命運來崇拜的地方,我常常聽人提及這種預見力——澳大利亞有很多蘇格蘭西部人;但我真正感覺到了這種能力是在今天下午,我看到了一面通往天堂之路的花崗石墻,那么高,顏色那么深,我想上帝他老人家可能自己都看不到。好吧,要是這真是我的宿命,那么我在劫難逃。就是這樣?!?/p>
納撒尼爾爵士溫柔而鄭重地打斷了他:
“你不能與之斗爭嗎?很多事情都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來完成?!?/p>
“對,沒錯,很多東西都可以努力奮斗爭取來,可是命運不行。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我是要掙扎——我必須斗爭到底。什么時候開始我不知道,但一定會有那么一天??墒?,除此之外,我一個人還能怎么樣呢?”
“亞當,我們有三個人?!彼_爾通邊說邊看著他的老朋友,納撒尼爾爵士也有了共鳴。
“對,我們三個人。”他的聲音高了幾個分貝。
又是一陣沉默,納撒尼爾爵士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說:
“你再跟我們說說后來的事。記住我們三個是團結一心的。這可是殊死一搏,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p>
“我們不會錯失任何機會。我們拼了命也要贏得這場戰(zhàn)役的勝利,我的性命可就壓在這上面了——說不定還不止我一個人的生命——我們等著瞧?!彪S后他換了個腔調,接著說起了埃德加·卡斯沃到了農(nóng)場之后發(fā)生的事, “卡斯沃先生進屋時,那個黑人走到稍遠的地方站住了腳。我想他可能是等待她們請他進去,于是故意站到了視線所及的范圍內。米米又拿了一個杯子過來,替卡斯沃先生泡了一杯茶,我們大家坐在一起喝了起來?!?/p>
“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你們相互之間都很友好嗎?”納撒尼爾爵士靜靜地問。
“非常友好。我沒覺得有任何不對勁——對了,”他這時的語氣有些硬邦邦的,“除了他的眼睛一刻也沒從里拉身上挪開,這對于那些把她視為珍寶的男人來說可真是難以忍受。”
“是嗎?他是以哪種方式盯著她看的?”納撒尼爾爵士問。
“那眼神倒是沒什么冒犯之意;可它讓人無法忽視。”
“你說得對。沃太福小姐是受害者,還有沒有人注意到卡斯沃先生的無禮?”
“米米也看到了。她氣得臉都漲紅了?!?/p>
“那到底是怎樣一種眼神?太過熱烈、不加掩飾的愛慕,還是什么?那是愛人的眼神,還是準情人的眼神?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完全明白,先生。要真有這些神色我當然不會注意不到。事實上我下了很大力氣才控制住自己。”
“那要不是戀人般的眼神,那么是威脅、恐嚇還是什么冒犯的神色?”
亞當善意地笑了:
“不是戀愛般的眼神。我倒還期待是那樣。從那方面來說,我自己都是一個冒犯者,當然不會反對他有這種想法。此外,我不僅從小就接受了公平競爭的原則,我天生還具備公正的品格。如果他真是我的競爭對手,我會既慷慨又寬宏??伤皇?,我所說的那種神色和這些都不沾邊。那是讓我很不齒的類型。您有沒有見過獵犬的眼神?”
“靜止狀態(tài)下的?”
“不,是在它追尋獵物時的那種!或者,這樣說,”亞當又道,“是在它跟隨本能捕捉小鳥時的眼神。還不是突襲時的兇狠,而是偷偷追蹤、監(jiān)視獵物的眼神?!?/p>
“沒見過,”納撒尼爾爵士說,“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問?”
“他就是那種眼神。那可不是戀愛中的人該有的。它讓我意識到了危險,就像感受到了某種威脅?!?/p>
他們又一次緘口。最后納撒尼爾爵士站起身說:
“我想我們最好都各自好好想想。然后再繼續(xù)這個話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