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見,宇文穎說實話的可能性很小。既然如此,那么促使楊文干孤注一擲的原因只能有一個,那就是——宇文穎捏造了某種事實。
也就是說,宇文穎很可能告訴楊文干,說太子已被皇帝逮捕,隨時可能被廢黜,謀反行跡已經(jīng)敗露,從而讓楊文干產(chǎn)生絕望心理,最后不得不鋌而走險,悍然起兵。
如果我們的推論屬實,那么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宇文穎為什么要撒謊?
就像爾朱煥等人控告太子的動機在史書中是一團迷霧一樣,宇文穎誘使楊文干起兵的動機同樣隱藏在歷史的背光處。然而,只要我們換個方式來提問,那么有關(guān)“太子謀反”和“楊文干兵變”的真相很可能就會浮出水面。
刑偵學(xué)的原理告訴我們,一起案件發(fā)生后,要鎖定犯罪嫌疑人,一個最基本也是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看看有哪些人會因為某人的被害而獲取利益(或消除風(fēng)險),那么兇手最有可能在這些人中間。
所以,我們的問題就是——在太子涉嫌謀反的情況下,“楊文干兵變”對誰最有利?
進而言之,在爾朱煥、橋公山、杜鳳舉、宇文穎這幾個看上去毫不相關(guān)的人背后,是否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操控一切?
六月二十四日,楊文干兵變爆發(fā)。消息傳到仁智宮,李淵勃然大怒,同時也感到極度的傷心和失望。因為楊文干的行動等于自動承認了他與太子串通謀反的事實。聯(lián)系此前爾朱煥等人的告發(fā),整個事件已經(jīng)真相大白,似乎沒必要再尋找什么證據(jù)了,李淵很容易就能得出結(jié)論——所有這一切的幕后主使不是別人,正是太子李建成!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李淵的難過自不待言。廢立太子看來是勢在必行了,可眼下的當務(wù)之急卻是如何消滅叛亂。次日,李淵立刻派遣左武衛(wèi)將軍錢九隴,會同靈州都督楊師道出兵討伐楊文干。
二十六日,也就是楊文干起兵的第三天,李淵召見了李世民。
李淵首先詢問他對當前形勢的看法。李世民不假思索地說:“楊文干這個豎子,竟敢如此狂逆!兒臣以為,他很快就會被自己的部將所殺,即便不會,派遣一個普通將領(lǐng)也足以將他討平。”
李淵搖了搖頭,說:“不然。文干事連建成,恐應(yīng)之者眾。你應(yīng)該親自出征,回來后就立你為太子。但是,我不能效法隋文帝害死自己的兒子,所以,應(yīng)該給建成留條后路,封他為蜀王。蜀地狹小、蜀兵脆弱,將來建成若能服從你,你就要保全他的性命;若不服從,你要制伏他也易如反掌?!?/p>
至此,整個太子謀反案最大的獲益者就站在我們面前了。
他就是秦王李世民。
那么,李世民在這次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要弄清這一點,首先必須弄清一個問題:李建成有沒有可能謀反?
我們的答案是: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原因大致有以下三點:
第一,雖然太子與秦王的矛盾由來已久,且有愈演愈烈之勢,但是李建成的儲君地位始終是穩(wěn)固的。最主要的原因是:李淵出于“立嫡以長”的原則和政治穩(wěn)定的考慮,不可能像當年的隋文帝楊堅那樣隨意廢立太子。
事實上,當秦王勢強、太子勢弱的時候,李淵也始終站在抑制秦王、扶持太子的立場上,否則也不會在劉黑闥第一次起兵時遲遲不愿起用李世民,更不會在劉黑闥二次起兵時全力支持李建成掛帥出征,建立戰(zhàn)功。而李建成討平劉黑闥之后,聲望顯著提升,勢力有所增強,儲君地位也隨之鞏固,根本無須擔心被李世民取而代之。武德中后期,李淵對世民“恩禮漸薄”,而建成和元吉則“轉(zhuǎn)蒙恩寵”(《舊唐書·隱太子建成傳》),只要李建成保持現(xiàn)狀,等到李淵百年之后,天子寶座自然就是他的。既然如此,在總體形勢對其絕對有利的情況下,作為既得利益者的李建成怎么可能會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