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住丈夫，又去哄女兒。

“從今往后，我不管他叫爸!他不要臉，我還要呢?！背夤墓牡卣f，“掌破鞋是下三濫，跟要飯的一個樣!媽，我們?yōu)槭裁匆瓦@種人在一起？你們干嗎不離婚？”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準這么說爸爸!”

“就說!”

“我看你再說一個!”

看見母親空前地舉起巴掌，楚楚膽怯了，眼眶里盈滿淚水。

“當年的情形你是不知道啊。”尹芙蓉見女兒哭了，坐在她旁邊喃喃自語著，“媽做的是臨時工，生你的時候沒收入，是你爸爸一錘一釘養(yǎng)活著全家，直到病倒。不是他風里雨里，媽和你現(xiàn)在不知在哪兒呢。沖這一點，你爸爸永遠值得我們?nèi)プ鹁?，去愛戴。?/p>

楚楚根本聽不進去，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親爸爸是誰?

在約定的日子，羅正民和成剛、陳紅和方桂榮在朝陽區(qū)檢察院大門口會合。聽說成剛是刑警大隊的頭兒，陳紅起初還以為可以立馬給尹芙蓉戴上手銬呢。

成剛告訴他們，跟聯(lián)系人反貪科的尤科長打過招呼了。但經(jīng)濟案不屬于刑警隊的業(yè)務(wù)范疇，所以此人他也不熟，是通過別人聯(lián)系的。

進樓的時候，成剛先告訴方桂榮和陳紅進門怎么走，然后把羅正民拉到一邊，“正民，等一下，我找你有點兒事?！?/p>

“一會兒不能說嗎?”

成剛把他拉到檢察院大門外，掏出煙來點上，抽了大半支才慢悠悠說，其實什么事沒有，他是不想讓羅正民進去。

羅正民眼冒冷風，質(zhì)問他什么意思。

“實話跟你說吧，嫂子昨天給我打過電話，讓看著你點兒，別陷得太深。廢話不多說了，關(guān)鍵一點——你現(xiàn)在拋頭露面沒必要。謹慎是策略，硬碰硬得有那個條件?！背蓜偨又嬖V羅正民，私下里打聽過尹芙蓉的情況，正經(jīng)是個赫赫有名的角色，這種人大都背景深不可測，周圍編織著足夠大的關(guān)系網(wǎng)，其中可確定的大人物就包括張士貴。案子查起來，按常規(guī)必然要通過省二建，張士貴作為此間的首腦會做何反應(yīng)?事情未必像大家想的那么順當。他甚至玩笑似的跟羅正民打起賭來：材料8點鐘送到反貪科，9點鐘可能就有人知道內(nèi)容了。

“我不想潑冷水，只是給你提個醒兒：會很艱巨。因為腐敗分子通?；樯镦?，斷其一環(huán)，整個鏈條都會做出反應(yīng)。”

羅正民聽得半信半疑，等不及方桂榮她們出來便跑回單位，拉上老康到五樓交差——實際上他是想證實成剛是否賭輸了。

拿到尹芙蓉的全套入黨手續(xù)，張士貴當即表揚了勞服公司黨辦的正副手，“不錯。剩下的事你們不用管，可以走了?！?/p>

羅正民滯著不肯動，讓張士貴一眼捕捉到了。屏退老康，大班臺后面的角色讓羅正民坐下，“你好像有話要說?！?/p>

“張總，”羅正民指著剛剛呈上的文件袋，“這件事，能不能放一放再說?！?/p>

“理由。”

“請允許我說明一下，此前我和尹芙蓉尹經(jīng)理素昧平生，可以說不存在任何成見。但這次下去了解情況，不少人反映尹經(jīng)理可能有嚴重的經(jīng)濟問題。”

張士貴淡然道這個問題他解釋過了，沒有重復(fù)的必要。

“據(jù)我所知，已經(jīng)有人告到檢察院了，就在今天?！绷_正民輕輕道。沒人知道他是故意的。

張士貴表情依舊，“誰挑頭?”

“這不清楚。”羅正民盯著他，“我只想提醒張總，如果情況屬實，現(xiàn)在把一個可疑人物拉進組織，恐怕會給您帶來不利影響吧。”

張士貴點上一支雪茄煙，從容不迫地告訴羅正民：“我知道，是建材商店的人，這次是具名舉報?！?/p>

羅正民感覺脊背上冷氣直冒。偷看手表，9點差6分!

“你贏了?！绷_正民一進刑警大隊副大隊長的辦公室就十分沮喪地說，“沒到一個小時他們就知道了內(nèi)情?！?/p>

成剛賭贏了，但他顯然不情愿相信這是真的，大張著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說明他們觸角很長?！背蓜傕溃肮珯z法在不確定的時間內(nèi)對他們的威懾力最大，因而其中的少數(shù)人最有可能被熱情地拉入那條生物鏈?！?/p>

他自問自答舉個例子，流氓惡棍最樂于結(jié)交什么人?答案是警察。

羅正民嘟嚷，自己也沒想到這一試果真探出了實情。

“你太天真了?！背蓜傉f，“實情也許永遠不會浮出水面，即使真正到了司法介入那一天。如今這些貪官污吏的作案手段和對抗能量已經(jīng)遠遠超出常人的想象?！?/p>

“好，好極了，我喜歡這樣，挑戰(zhàn)才有刺激性，太順了反而沒勁?！绷_正民冷笑著。

“沒發(fā)燒吧?如果不是戰(zhàn)友，我會第一個把你當成瘋子?！?/p>

“成剛，哥哥我需要援手的時候，你可不能看熱鬧?！?/p>

“廢話。”

“好，就從現(xiàn)在開始。眼下這種情況，最重要的是什么?”

“保全證據(jù)。”

話一出口，兩人不約而同跳了起來。

在同一時間，尹芙蓉正一步一步從樓梯上下來，從她的經(jīng)理室降臨建材商店營業(yè)室。

她走得很慢，高跟鞋的鞋跟落在水泥臺階上卻很重，有刻意的嫌疑。

一天的活兒干完了，職工們大都聚在營業(yè)室里等下班，三三兩兩說笑著。尹芙蓉一出現(xiàn)，立刻鴉雀無聲了。

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尹芙蓉掃視一周，最后在方桂榮臉上止住。

“尹經(jīng)理，有事嗎?”方桂榮主動迎上去。

尹芙蓉跟她對視幾秒鐘，笑了，“有，我會找你的。但不是現(xiàn)在?！?/p>

“不會很久的，請耐心等候?！币饺嘏R出門又補充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