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正民和妻子坐了一夜火車趕到省城,沒想到軍轉辦手續(xù)辦得出奇順利。但接待處一位官員的一句暗示給了江怡芳當頭一棒:得先培訓學習才能分配具體工作,至于分到省內哪座城市、什么單位都是未知數。江怡芳是個老教員,深曉省會城市同外市縣中小學教育質量上的巨大差別,為了兒子,她做夢都想留在省城,何況多年以前她曾作為最后一批工農兵大學生在此生活過兩年。
“跟我走。”剛出軍轉辦大門,江怡芳胸有成竹地拉著老公上了出租車。
“上哪兒?”
“去見你的好哥們兒呀。”
朝陽區(qū)刑警大隊辦公所在地是一座位于鬧市區(qū)的臨街二層小樓。羅正民剛上到二樓,便聽到副大隊長室傳出久違了的雷霆之音:“廢什么話你,二十四小時給我輪番上陣,案子不撂不讓他睡覺!哎,注意政策啊,不興動手,違反紀律我踢你一褲子屎!”
看到老戰(zhàn)友進門,五大三粗的成剛并不驚奇,手指沙發(fā)繼續(xù)對電話吼著。
羅正民卻不客氣,當胸揪住成剛,“好小子,我是來找你算賬的!”
“老哥,哪兒跟哪兒呀?”成剛賠著笑臉,“我沒得罪你吧?!?/p>
羅正民青著臉質問,養(yǎng)子的事是不是他滿嘴跑舌頭冒出去的,除了成剛沒人知道底細。成剛眨巴半天眼,老實承認大概是那年他媳婦去玉潭山探親給嘞嘞出去的,這敗家娘兒們!
“回頭看我咋收拾她,給你們出氣。松手啊,我給嫂子倒杯水。”
羅正民垂頭喪氣說養(yǎng)子的事漏了,全家人集體發(fā)難逼他轉業(yè)。江怡芳當即抗議:少賴別人,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不說我也知道咋回事。咱們這號的在哪兒都不得煙兒抽。你呀,步我后塵就算對了?!?/p>
羅正民坐在成剛的椅子上,“混得不錯嘛,幾時當上副大隊長的?”
“沒幾天,出苦大力唄,總不能瞎了這副好身板。到軍轉辦報到了?”
羅正民好生奇怪:他怎么知道?聽江怡芳介紹完軍轉辦方面的情況,成剛一臉的壞笑,要是上頭沒人說話,到羅正民這兒還不是挑剩下的,省城能不能站下都兩說著,勸他們別忙著回去,一定找到接收單位再說。他的理由是:軍轉辦可能安排得不錯,萬一不好呢?工作大事終歸得靠自己跑。羅正民不理解,靠自己找接收單位,還要軍轉辦干嗎?
“瞧瞧,大山溝里出來的老兵覺悟就是不一樣,現在是變革年代,老哥。好單位意味著不錯的收入,一套夠大的房子,你可是口口聲聲為兒子走這步的,難道這些全不想要?”
羅正民想了想,沒結果,竟愣呵呵盯上成剛的警服。成剛說這活兒你可干不了,歲數過口,太累。
但他答應給老戰(zhàn)友兜底,實在沒處去,在公安系統活動活動,進不去機關可以考慮基層派出所。
“對了嫂子,托我打聽你表叔的事,有準信兒了?!?/p>
羅正民恍然,原來老婆和成剛早就私下溝通好了。
“盧秘書,張總在嗎?我和他約好了?!?/p>
見是大美人光臨,小盧一溜兒小跑奔過去迎接,讓進大老板的客人后善解人意地關上里間的房門。尹芙蓉就靠在門板上,眼睛一眨一眨地同大班臺后面的主人打招呼,其中還有幾分責怪,好像在說:讓人家來這兒干嗎呀,影響多不好。
張士貴裝屁似的頭不抬眼不睜,讓尹芙蓉心里敲起了小鼓:出事兒了吧。
過了好一會兒,張士貴慢吞吞摘下老花鏡,慢吞吞從桌上推過舉報信,然后漠然示意她坐下看。尹芙蓉讀過幾行臉便白了。那一沓舉報信內容雷同,從勞動服務公司到省建委告?zhèn)€遍。根據羅列的事實判斷,舉報者顯然十分了解情況,人應該出在建材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