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字字聽個真切,急了:“咋個不好法?”
“浮萍無根?!?/p>
老女人生氣了:“你,你……”
來人不為所動:“英雄蓋世,兒女情長,只可惜……”
“可惜啥?”
“唉,妨女人的主,晚景凄涼。”
老太太糊涂,追問:“啥?妨哪門子女人?。俊?/p>
來人放下銅盤,連連擺手說:“茫茫天意,自有定數(shù)?!?/p>
趙金氏洗凈了手,走進上屋來,客客氣氣地問:“咋稱呼先生好?”
“都叫我剛八門?!?/p>
“哦,剛先生,我不說生辰時日,不說心里啥事,可否幫我占上一卦?”
剛八門微微一笑:“三分錢指迷人去路?!?/p>
“哦,先生盡管放心,我會多給賞錢。”
剛八門再次撥弄銅盤,撥拉著一枚大錢,口中念念有詞,好一陣子說:“看相貌,夫人命該富貴,夫人右眉毛中有一痣,當(dāng)屬燕子入林、騾馬成群。不過,夫人心有隱憂,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說吧,沒事?!?/p>
“夫人是多子多福之人,只是,眼下尚無一男。”
趙金氏并不吃驚,因為趙家無子的事情,老虎窩無人不曉。
“請先生指路?!?/p>
剛八門收拾東西,起身要走。他說:“積德前程遠,存仁后路寬。多行善事,定有佳音。”
付了賞錢送客,剛八門回身道:“你兒女雙全,多子多女。”
趙金氏追問:“幾男幾女?”
剛八門伸開兩個巴掌,晃了晃,起身走了。
接縣衙的通知,趙前起個大早隨老牟去了縣城。胡知縣召集各區(qū)頭目和大戶聚會,說海蓮、開原等地刁民哄搶鹽局,還搞什么反清丈,清丈土地乃朝廷之要務(wù),反清丈就是反皇上,誰造反就滅誰的九族!小百姓的懂個什么?朝廷再糊涂,也比擺弄土坷垃的圣明。奉天將軍素懷仁慈之心,已多加體恤,但對鬧事的人決不寬恕。如今流民甚多,嚴禁囤積居奇哄抬價格,安城縣即要減賦減捐,各鄉(xiāng)里要廣為知曉。胡知縣最后還說,各區(qū)鄉(xiāng)要籌建初等小學(xué)堂,區(qū)鄉(xiāng)務(wù)要妥為籌款。
縣里不留飯,老牟三人尋了家煎餅鋪,胡亂吃了幾口,便往回轉(zhuǎn)。馬爬犁有氣無力地走在冰雪路面上,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官府的話最沒準哩。這頭說減捐,那邊說籌款,咋都是理。當(dāng)官的嘴大,嘴大惹不起?!?/p>
老牟沒有察覺出趙前有心事。
一只火紅的狐貍在馬前橫越而過,眨眼就躥進了雪原深處。趙前拽了牟先生一把,說:“下車走走吧。”
避開車夫,趙前才說:“有個事兒和你合計合計,俺想討個二房。”
“?。俊蹦蚕壬哪X袋晃得像撥浪鼓:“不妥不妥。”
拉爬犁的騾馬不時前蹄打滑兒,踢踢踏踏地走在前面。老牟又說:“還不到三十呢,慌個啥?”
冬陽慘淡,烏鴉呱呱叫著掠過曠野,在灰白的天際上漸行漸遠,留下幾個黑點直至消失。
趙前把目光投向遠方,天盡頭還是白茫茫的山巒雪原。作為老虎窩的首富,他難以容忍老婆接二連三地繼續(xù)生丫頭。
“還是再等等吧??蓜e忘了你岳丈!”牟先生不再理他,跑幾步跳上了爬犁。
黑燈瞎火地趕到家,趙金氏正在燈下等他,鍋里還冒著熱氣,飯菜一直熱著。兩盅酒進肚,前胸后背暖和起來了,趙前抬頭見老婆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他,皺了皺眉說:“你看啥?”
“我命中有五兒五女?!?/p>
“誰說的?”
“剛八門。”
“啊,剛八門來了?奇怪!”趙前大吃一驚。剛八門可謂大名鼎鼎,卦算得準,從奉天到海蓮府無出其右者??h府衙門里的人經(jīng)常找剛八門搖卦,聽說連胡子都找他算卦呢。這個剛八門會頂風(fēng)冒雪來南溝?難道是老牟搞的鬼?想想又不像。他仿佛看見了一雙幽深的眼睛,后背上的汗毛豎了起來,清了清嗓子,問:“他說啥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