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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外 第三章(8)

關(guān)外 作者:年志勇


出了縣衙,趙前就與老牟作別。原來他還有一樁事情:為侄兒訂親,媒人就是壽生堂大藥房的掌柜張作霖。

如今壽生堂生意興隆,鋪面講究。大藥房門兩側(cè)懸掛新楹聯(lián),木牌黑底金字,左邊書:虎守杏林春日暖;右面寫:龍蟠枯井泉水香。門前兩串木幌子下各墜一條木魚,在風中擺動作響。

入得藥房,只見診桌的后墻上掛一對條幅:撥云晴曬藥,留月夜燒丹。

落座看茶,不覺說起了商號買賣的規(guī)矩。張先生娓娓道來:“三百六十行,各有各的規(guī)矩,藥房也不例外,單單牌匾門臉就有許多講究。就說木幌子吧,幌子的上頭橫放一木雕的蓮花,下邊是四塊膏藥形的木頭方塊,白地黑圓中心,其中三塊呈對角連綴在一起,另一塊由對角中間割開上半塊尖朝上,下半塊尖朝下,最下部是一只木雕鯉魚。你問幌子上都啥意思?告訴你吧,上邊那朵蓮花乃一塵不染之潔物,蓮花百害不侵無災(zāi)無??;膏藥是中藥的含義,方塊木板五分厚,表示金木水火土五行,邊長十二寸代表全年十二個月;下邊那個魚,是說咱是大藥店,晝夜開門,呵呵,水里的魚從來不閉眼。你看見沒有?我這個藥房外面掛倆幌兒,這就是說我的藥店是個大門面不比那些一個幌兒的小藥鋪……”

趙前佩服得五體投地,大膽說起尚無子嗣的憂慮,問是否有藥可求。張先生卻說是藥三分毒,無疾不用藥,生男生女乃與天道相關(guān),《易》曰: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此男女之別也。

趙前聽得如墜云里霧里。張先生又說:“記得古書上有求子之法,說是婦人月信初止后,一、三、五日,值男女旺相日,陽日陽時交合,有子多男?!?/p>

這下趙前聽懂了,忙問:“可準?”

張先生手撫下頦,微微一笑,道:“心誠則靈。”

看看就到了下晌飯的時辰,男女方當家的如約在酒館見面。女方是東門開大車店的,戶主人稱劉大車。張先生是中間人,當然要坐上首,趙前和劉大車對席。店家嗤地點燃了酒壺里的酒,幽藍的火苗就在眼前晃悠。酒燙好了,三盅斟滿,張先生清了清嗓子,開場白道:“咱老哥兒幾個好不好,得在事兒上見!沒譜的事兒張某人從來不做,你兩家算是門當戶對,本分人家?!?/p>

趙劉二人頻頻點頭,都說最信著你張先生。張先生呷了口酒,又說:“當面鑼對面鼓,兩頭的話要挑明。孩子嘛,你們都見了。小子呢,儀表堂堂,打山東過來的,身體好能吃苦。姑娘呢,模樣周正,手巧活計好,挺門過日子差不了?!?/p>

氣氛融洽,很快談妥了所有事項。男方的彩禮足夠買兩頭黃牛,劉大車無話可說,娶親的日子選在九月初十。張先生起了收杯酒,說:“順順當當?shù)?,親戚做成了。以后你趙大東家來縣里,可別光去看親家,要來小店坐坐?!?/p>

劉大車快言快語:“多謝多謝,改日請你這個大紅媒喝酒。”

從安城縣回到家,天已經(jīng)蒙蒙黑了。金氏還沒睡,趙前就細細地講了一遍。侄子的終身大事說妥了,金氏也高興,不過她覺得彩禮有些重了,但沒說什么。男人當家做主,賢惠的女人都知道深淺。男人興奮著,盤算說成運娶了媳婦,就把西溝的兩坰散地借給他。

油燈下,女人挺著鼓鼓的肚子,盯著男人看,說:“那,李三子咋辦?”

“種了九年還想咋的?”趙前早就心懷不滿,當年離開西溝時,那片地租給李三子,一直收當初定下的地租,也就是兩石高粱米?!拔鳒隙际呛玫?,一年咋的也打三十來石,李三子沒心沒肺的,連個謝字也沒有!”

金氏明白男人的心思,一邊吃力地鋪被一邊勸解:“百忍成佛,還是不撕破面皮為好?!?/p>

“一念之仁啊?!壁w前搖搖頭,脫掉褂子。

“我看,我爹在岔路口的地……”女人下了很大的決心,主動提議借地給侄子耕種。

趙前躺進被窩,說了心里話:“侄子總歸不是兒子,別在一處攪馬勺,免得以后糾纏不清?!?/p>

夫妻兩個對了個眼神,這事就算定了下來。依著女人的意思,李三子繼續(xù)租種西溝的兩坰地。

燈熄了。外面沒有一絲風,月很圓很亮,把趙家大院融進了綿延起伏的銀色之中。趙前心存感激地摸著女人的頭發(fā),又把張先生的話講了一遍,金氏聽了惶惑,幽幽地說:“誰知道,肚里的這胎是個啥?”

夫妻兩個不再言語,靜靜地聽調(diào)皮的小蟲唧唧鳴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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