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來也想不起那天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自己像夢游般被胤■送回了房間,一路上我們還是一言未發(fā),他只緊緊握著我的手。而那一夜,我整個夢里都是那個懷抱的溫度。
后來幾天,胤■在刑部的勘察有了結(jié)果,鎖拿一批大小官員的名單進呈康熙,皇帝大筆一揮全部準奏,各有司衙門立刻忙起來。為此連輔助辦案的胤祥也忙得幾天沒有過來,胤■來了書房兩趟,我都不敢看他,迅速溜掉了,他也沒有再叫我。弄得我過了這幾天,越想越覺得那天晚上是一場夢,只除了那體溫。
這一天,高福兒給我送過來一幅裝裱好的畫,通知我和鄔先生收拾行裝,明天起程去熱河。
打開卷軸,畫中女子清淡如菊,纖細的背影脈脈如訴。我把它掛在房間的墻上,看著出了好一會兒神。
第二天一早,我叮囑梅香、蘭香打理好院子不要偷懶,又檢查了一遍鄔先生的御寒衣物,這才由性音帶著,仍出到我們來時的側(cè)門,登車起程。
我們?nèi)齻€人又恢復(fù)了在路程中的輕松,有說有笑,一路向北。走了一兩天,隔窗眺望時,景色已經(jīng)不同,夾路枯黃的衰草、鹽堿白地直接天際,一群群烏鴉在草灘上忽起忽落,翩翩盤旋,讓人頓起蒼涼之意。
天氣甚好,走了四天就順利地來到熱河。因為康熙四十三年避暑山莊的修建完善,朝廷已下詔將這里設(shè)為成為外夷常朝之地,漠南漠北的蒙古王公,青藏喇嘛、教主及朝鮮使節(jié),也都在這里造起了不計其數(shù)的館驛、別墅,以備迎駕朝覲。一些精明的行商瞧準了這塊風(fēng)水寶地,便在山莊四周蜘蛛網(wǎng)似的營建起店鋪房舍。如今我看到的熱河,儼然是一個不小的都會之市了。
車行到一處莊園停下,自有常駐獅子園的太監(jiān)仆婦來接了我們進去。大概因為現(xiàn)在里面還沒有住進“主子”,所以我們竟也得到了很殷勤的服侍,被妥帖地安頓在園子?xùn)|北角落的梵清閣——看這里布置,顯然也是書房。
安頓下來,我就忙著想到處看看塞外風(fēng)光,卻又放不下一心在書房看書的鄔先生,只能在梵清閣附近郁悶地轉(zhuǎn)轉(zhuǎn)便罷。還好離梵清閣不遠有一道后門,出去就是田莊,地形平坦,可以望見遠遠的一片衰草枯黃直接天際,蒼茫遼闊,大快胸襟。我躍躍欲試地想騎馬感受一下自由飛馳的感覺,卻被馬廄的太監(jiān)死活勸住了,他們說第一次騎馬千萬不可魯莽,更何況這些馬兒也不熟悉我……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我就不信……于是從到熱河的第二天起,我每天都來跟這十幾匹馬兒玩。一來,這里遠沒有我想象中那樣有意思,景色看久了也十分蕭瑟;二來,我真正喜歡上了這種動物,看看它們善良的眼睛,遠望草原時渴望奔馳的神情,都讓我心疼。我學(xué)著給他們刷刷毛,說說話,辨認著它們每一個的特點,就此消磨掉不少時間。鄔先生在我的慫恿下,也時常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由我陪著看看馬兒。
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jīng)把鄔先生當做了我在古代的唯一一個親人,我完全信任了他無雙的智謀和深沉的胸襟,我還記得他在進府之前跟我說過的話。那么,那天晚上,胤■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意思?鄔先生就是那樣想的嗎?我不相信!而且,我最討厭讓別人來預(yù)言和掌握我的命運,休想!我出神地拍著一頭不十分高大、卻溫馴可人的小母馬順滑的鬃毛,暗下決心。
在這人跡罕見、秋草連天的塞外,我感覺到了回古代之后從沒有過的寧靜,如果沒有這些人,這些事,就算不能回現(xiàn)代,能平安喜樂一生不也算人生有了結(jié)局?可惜我也知道這平靜只是暫時的,第一次廢太子的巨變,馬上就要在歷史舞臺上演了。而我,不過是一個茫茫時空中路過這里的塵埃。
進入十月,這里下雪了。聽說康熙和眾隨從皇子大臣已經(jīng)從北京出發(fā),提前來到熱河等候的各外藩王公都開始打點布置接駕事宜,街市上漸漸熱鬧起來。
下了好幾天的雪在一天下午暫停,我連忙抽空到外面轉(zhuǎn)悠,想去看看馬兒這幾天過得怎么樣了,卻聽見遠處鞭炮喧天,鼓樂齊鳴——他們到了!我連忙回去想扶了鄔先生去迎接,他卻笑道:“王爺說了,不要出去迎接,一則,雪天我腿腳不便,二則,同行王公貴族也多,我不便相見……呵呵,王爺體恤我,你也在這里一起等便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