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少有些不舒服,因為自己住的房間是一個死人的遺物,難怪公司如此慷慨。
"感冒"說:"每天來影視部的辦公室上班,人多的時候沒什么,要是一個人,一想到隔壁的辦公桌是他的,我就怕得要命。"
"我還一個人住他的房里呢!"我說。
那天晚上我睡在自己的房間里,確切地說是睡在那個人的房間,感覺寒意蕭然。房間是他住過的,地塑是他鋪的,桌子椅子是他用過的,包括這張床也是他睡過的,還有那幾個紙箱。我好幾次開了燈想把紙箱打開來細看,最終忍住了,生怕里面躺著一具紅色布娃娃或一雙紅鞋。雖然紙箱子我曾經(jīng)收拾過,并確信里面沒有這類恐怖道具。
通宵沒睡好。
樓下有一片空地,老太太們大清早就來集合晨練??ㄊ绞找魴C里播放著彭麗媛高亢著名的《珠穆朗瑪》,"珠穆朗瑪!珠穆朗瑪……",通常不顧我是否睡意正濃,把我從海拔8848米的高峰叫醒。我有時恨不能把自己從二樓扔下,只要能阻止這討厭的每年以幾厘米速度爬升的巨峰。今天我卻滿懷期盼地等它來。天亮了許久才有彭麗媛的歌聲。在此之前是賣豆腐的、賣菜的、送牛奶的,居然還有賣蟑螂老鼠藥、補傘的。這伙人依次光顧,大呼小叫,像清晨突襲進村的游擊隊員。而以往我卻從不知曉。
那么他呢?他知曉嗎?這個房間的前任主人,那個叫葉羽客的影視部職員,因為不諳水性而喪失生命的男人,他在這里又怎樣呢?
2
直到那天公司的財務小姐程淮來找張城,我才知道張城是她男朋友,難怪去財務報帳常碰到他。她是個漂亮女人,有一張嫵媚動人的臉,留著長發(fā)。一般說來,我還是比較喜歡長發(fā)的女子,至少那樣看上去溫柔。
她在等張城的時間里敲了我的房門。我請她進來坐。她脫鞋的樣子很優(yōu)雅小心,之后還把它們整齊擺放。她也許不善在陌生人面前言辭,因而不像一般同事那樣問我以前做哪行,一個月賺多少錢。
我也不知道該與她談些什么。我問她喝水或是茶。她要了茶。可半天沒找到茶葉。我說:"不如喝水吧。"但在廚房水瓶里倒出來的東西應該是三天前的產(chǎn)品。無奈之下我只好空手告訴她要耐心等一會兒。
她看了看空杯子說:"你們平常燒水是不是三個步驟。第一,某人裝一壺水,插上電熱棒電源。第二,水開了,咕咕直叫,第二個人跑出來拔掉電源。第三,有人想喝水了,把電熱棒從水壺里取出。至此完工。"
"通常是這樣的。張城連這個都說給你聽。他很細心。"
"不是他告訴我的。我看,你們不如去買個飲水機。"
"可這里的生活水平一直就是這樣,我也習慣了。我不愛喝水,也不喝茶。"
沒有再談水的事。她走到紙箱子跟前,端詳了半天。于是我就問她:"你認識以前住在這里人?"
"認識。"
"說說他可以嗎?我住在他的房間里,想知道一些他的事。"
她笑笑道:"沒什么好說。他似乎不愛喝水,也不喝茶,與你一樣。"
"我每天拖地板一次。喜歡光腳在地板上走,冬天也不例外。晚上熄燈時間是十二點半至零晨一點。幾乎不看電視。愛把書堆在床頭。睡覺用硬枕……他怎么樣?"
"我哪知道那么多。你問別人吧。"她淡笑說。
"對不起,本來不好意思多問的。但是好像和那家伙住在一起,或多或少想了解一些。你聞到?jīng)]有,這房間有股奇怪的香味,很淡很輕,來久了就不覺,但一定有。香味常害我睡不著。第一次聽人說起他是在幾周前,不過別人似乎不愿意提起他。"
"那么說明他這個人不好。"
"怎么會。"
"我不喜歡他。"程淮說。
"嗯?"
鄭鋏和張城回來。我和程小姐的交談結(jié)束。她在張城的房里待了三十分鐘,也許吵了架,一聲不吭地離去。張城隨后追趕她。
廚房的水早開了,我一人完成燒水的三個步驟,倒一杯出來細細喝著,體會一段時間以來,發(fā)生在周圍種種離奇的事。我住在一位死者的房間里,身邊是若近若離不可琢磨的同事。
那天傍晚,空氣燥得像一塊餅干。"感冒"約我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