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

"很傷心吧！"總算她這回沒罵我，也許多多少少體會到無奈。

我不知該怎么回答。記得傍晚時分電話一端的女朋友說要分手。我問她是不是真的。她不說話。于是也就不再為難她。我們的戀愛像一場足球賽進入加時，一方進球讓比賽突然死亡。

大概并非難過來的。當(dāng)時我掛斷電話，拿起一本書準備閱讀，看完一頁，才發(fā)覺拿錯了書。之后出門，走過數(shù)條街，想到回家的時候時間居然是"0﹕00"。忽然心情無由地緊張，已是明天了。托她的福，當(dāng)明天開幕的時候，我是醒著出場的。我只是有點不知所措。

"我已經(jīng)找了新工作，過幾天面試。"我對網(wǎng)絡(luò)另一端的她說。其實我們不算離得太遠，搭乘豪華特快客車，三個小時就到了她的城市。

"那么順便連新女朋友一起找了。"她說。

"也好。把你的地址留給我吧，我不習(xí)慣網(wǎng)戀。"

她說她住在神秘園。她把神秘園的電話號碼告訴了我。

6

新工作可以讓我每月收入1500元人民幣。除去房租和生活費，我把余款一分不剩地交給中國電信。在別人眼里我是十足一個沒前途的包子。雖說沒前途，可我還是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zé)。我只能對自己負責(zé)。

她的聲音動聽。不上網(wǎng)的時候，我們從深夜聊到凌晨。她不總是咄咄逼人的，其實她真是很溫柔。要有那樣脈脈的溫情，多少傷痕也是可以撫平的吧。

"我們這樣是不是有些荒唐可笑？"她問。

"多多少少。"

"那么從明天開始一切結(jié)束。"

"好啊"，我說，"不必等明天，現(xiàn)在結(jié)束好了。"

"那我掛了，晚安。"她似乎有些生氣地說。

我沒吭聲，傾聽電話一端沉寂的聲音。她也在傾聽我的。我想說喜歡她，一時又找不出喜歡的理由。可其實我是想親吻她的臉。我總是這樣，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想起了另外的事情。

沉默太久，幾乎忘了我們相隔千萬里之遙。

"你生氣了？"我陪著小心問。

"生氣也不會因為你呀！別臭美。"她用氣呼呼的口氣道。

"那倒也是。明天請你吃飯，也好改變在你心中的形象。"

"不行！"她旋即掛斷電話。她習(xí)慣不辭而別。

有一段時間我的業(yè)務(wù)不錯，老板給我發(fā)了獎金。這讓我更想見到她。如此邏輯說來可笑。但唯有這樣，我才可以在茫茫人海孤獨而安全地活著。

"我可以見你嗎？也許我會喜歡上你。"我說。

"原來你不喜歡，那么算了--"電話一端弄出稍大的雜音，像要掛斷的樣子。

"不，不是這樣，我是喜歡，可--"

"喜歡不就得了，干嘛見面？"

也許她很丑，也許她有許多像我這樣的朋友，也許我的吸引力不足以撩動一個女孩的芳心--不見面的理由數(shù)以千計。可是見面的理由只有一條。

"我可以見你嗎？"

"不行"，她說，"為什么你每天都問相同的問題？"

"我總以為，再問一次，答案就會改變了。"

"你會后悔的。"

"我不會。"

7

我們在公園里見面。她比我想象中稍大一點，但無疑是美麗的。現(xiàn)實的她與虛擬中稍有不同。她拎一個精致的挎包，很少說話。她總是笑，客氣得不行。我只奇怪自己說了那么多耳熱的話，她竟不會臉紅。

我如愿以償?shù)卣埶燥?，至少有一百次想說喜歡她，但終于沒有開口。她應(yīng)該知道的吧。見面是一列疾馳而去火車，見面的感覺是驚鴻一瞥。

見面后聯(lián)系不上。我著急了好一陣子。

某天深夜突然電話鈴響，她在那一端猶猶豫豫，"對不起！我睡不著。"

我也睡意全消。"怎么了？好幾天找不到你。"我急道。

"我們聊天吧！打開機器上線。"她說。

她："用手走路，你是不是一個壞人？"

我："假如壞人騙的了你，我情愿是一個壞人。"

她："多奇怪呀！為什么要用手走路呢？"

我："《用手走路》是一首老情歌，'為你愿用手走路，為你愿面包加煎熬，愿努力體貼你，若你真的快樂情愿更糊涂'。你看我是不是很沒志氣？"

她："有一點。不過你喜歡的女孩真幸福??！"

我："那你幸福嗎？"

她："我想是吧！可是，我要出國嫁人了，一去不回，我知道這樣說對不起沒用，可是。"

我驚愕："為什么？"

她："對不起，是我不好。說過我們不見面的，你非要。"

我："與見面有關(guān)系嗎？假如不見面的話難道你不走了，要嫁給我？"

她："至少我不想騙你。"

我："你已經(jīng)騙了。"

……

我知道受傷難免，因為周圍是一大片漆黑的森林。我也做好了受傷的準備，假如我還能往前走而不是老得走不動。

8

之后我們完全失去了聯(lián)系。

相互喜歡，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吧--不知這是哪一部電視劇的陳詞濫調(diào)。必需坦白，我被陳詞濫調(diào)感動了。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的電子信箱里躺著一封她來的信，甜美如她。

"又找到新女朋友了吧！你那么出色有趣，應(yīng)該有許多女孩喜歡才是。

兩年前出了一場車禍，我已經(jīng)無法用腳走路了。現(xiàn)在知道我為什么對你的網(wǎng)名好奇了吧。與你見面的人是我姐姐，請不要怪她。兩年來，假如沒有她我活不到現(xiàn)在。

能遇見你是多好的一件事??！雖然我怕得要命，整夜無法入眠。我的自尊和自責(zé)讓我活在極度驚恐不安之中。你是個親切的人。每每想到離別就很擔(dān)心，但也只好數(shù)著日子看它到來。我在遠處見到你，見過一次也就夠了。

我是個愛慕虛榮的女孩，請原諒我的欺騙吧?，F(xiàn)在我成天坐在家里，再也不與人聊天了。假如某天清晨，我能夠突然站立起來--哪怕以后一生僅此一次，我也會立刻跑到你的身邊，站在你跟前兩厘米的地方，親口對你說，我喜歡你呀。

假如這樣的話，你便可以理解我一邊哭泣，一邊欺騙你的矛盾心情了。我的世界是一朵百合花，不停地剝開，到最后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