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點點頭。
“殿下定好人選沒有?”
“請先生指教吧?!本竿鹾芨纱嗟氐馈?/p>
梅長蘇從懷中摸出一頁對折好的紙來,遞到靖王的手上。蕭景琰打開細細看了半日,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幾個人選,殿下覺得如何?”梅長蘇候他靜靜想了一陣,方緩緩問道。
“很好。”靖王簡潔地評價道。
“這些人,殿下值得深交?!泵烽L蘇笑了一聲,“不過他們將來卻絕不會是殿下的羽翼?!?/p>
聽他這樣說,靖王并沒有驚奇的表情,反而頷首贊同,顯然早已領會到了梅長蘇言中深意。
“謀士中,殿下有我就夠了,軍方更是毋庸費心,宮里有景寧公主,她不太惹人注意,反而是個強助。至于朝中……我認為殿下不需要羽翼,因為越早有羽翼,就會越早被太子、譽王忌憚,殿下所需要的,只是純臣而已?!泵烽L蘇語調(diào)低沉,卻字字清晰,“純臣越多,權(quán)謀就越少,殿下也有更多的空間可以守住真性情。何況與這些人相交,不會讓你感到不舒服的?!?/p>
“可是這些人……都很難上位……”
“在太子和譽王那里的確如此,我希望殿下可以改變這樣的狀況。這些人不缺才干,也不缺智謀,他們只缺機會。依他們的品性,將來雖不愿黨附,但卻會感念知遇之恩。殿下只需要與他們真誠相交就行了,如果想算計他們什么,讓我來做?!?/p>
“你……”靖王怔怔地看了他半晌,“你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梅長蘇淡淡一笑,“這原是謀士的本分。若讓殿下親自去翻弄是非,我還不放心呢?!?/p>
“我明白了……”靖王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低聲道,“那天你投書讓我到積云樓去坐上半日,就是因為這個……”
“沒錯,”梅長蘇一笑,“你們已經(jīng)認識了?”
“是。當時枯坐無聊,他又很招人眼目?!本竿踉谝紊鲜嬲沽艘幌律眢w,“人家到慶云樓都是吃飯,只有他把店方的采買叫上來,一項一項地問柴米油鹽肉菜蛋的價錢,由不得我不注意到他?!?/p>
“戶部掌管國庫錢糧,本就關(guān)系國計民生,可惜現(xiàn)在已被樓之敬攪成一個大染缸了。能真心實意關(guān)心考察物價走向,扎扎實實做事的人,竟只余了他一下。若非他是清河郡主之子,出身高貴,只怕也早就被排擠出去了?!泵烽L蘇感慨道,“你們那天相識后,聊得開心嗎?”
“甚是投契?!本竿跎钌羁此谎?,“樓之敬卷進那樣的命案里,尚書只怕做不了幾天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殿下覺得呢?”
“沈追現(xiàn)在是三品侍郎,再升一級領任尚書也不是不可能。但他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譽王的人,你想推他上位,做得到嗎?”
“就是因為他兩邊都不靠,這個機會才能落到他的頭上?!泵烽L蘇的笑容很是篤定,“當然現(xiàn)在尚有很多事情要做,不過把握也有幾分。譽王多少年才等到這個機會,一定會瘋狂阻止太子重新推一個自己的人上去。而太子這邊也一樣,樓之敬倒了已是一個莫大的損失,若是讓譽王趁機上位豈不損失更大?兩人互不相讓,自然漁翁得利?!?/p>
“是啊,情勢如此,還有你推波助瀾,沈追實在有幸?!本竿跹鍪仔α艘宦?,“不過先生也確是神鬼手段,不愧麒麟才子之名?!?/p>
梅長蘇面上泛起一絲苦澀,垂目不答。才氣嗎?誰又真的比別人都強,只不過這些年殫精竭慮,只想著這一件事,自然就會周全許多。
“不過沈追也確是一股清流,推他上位,實我所愿?!本竿跄窟^來,拱手為禮,“先生的體念,我也領情。”
梅長蘇欠身還禮,又道:“沈追只是第一步。再過些日子,禮部、吏部和刑部都會出缺,我看重的人,全在給殿下的名單上。還請殿下借著同審一案的機會,一來相交,二來品察,還要給他們機會多立功勞,讓皇上對他們也留下好印象。這些都是聰明人,殿下是不是有意分功提拔,不用明說他們也會心知肚明。”
“沈追的機會已是難得,怎么那三部也會出缺?”靖王剛問了一句,突然想起戶部尚書樓之敬倒臺的根源就在于這位蘇哲隨手買了個園子,腦中立即明白了過來。
“短時間內(nèi)還不會出事,殿下靜下心先辦侵地案的差事吧?!泵烽L蘇眸中微露厲辣之色,“等過完新年,我再請何敬中和齊敏,跟他們的主子一起入戲……”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只因為是從梅長蘇口中說出來的,便似有風雷涌動,容不得人輕易置疑。靖王凝視著面前清雅素淡的書生,想起自他入京后明里暗里掀起的波譎,心中不免感慨。只是不知道這位才縱天下的江左梅郎,怎么會如此心志堅定地選擇了自己?真的只是像他所說的那樣,扶持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可以得到更多的倚重和更高的地位嗎?
“殿下今天的軍務特別的多嗎?”梅長蘇仿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將手攏進袖中,閑閑問道,“我來時已不算早了,卻看到你們還議事未完?!?/p>
“例常事務處理起來很快,今天耽擱,是因為出了一件棘手的事情,京兆尹府的高大人來向我求助?!?/p>
“又有棘手的事情了?這位高大人今年的運道還真不錯,”梅長蘇不由笑道,“不過這次不是我給他找的麻煩了。到底是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