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欣和我的情況并沒有太大的差別,自從她被人強暴后就已經(jīng)變化很多,我們兩人彼此都能感受到各自的處事方式有問題,也知道這是因為什么,但我們卻不能談論這個話題,所以,即使在家里,我們倆人的情緒也很不正常。我沉默寡言,她小心翼翼,和以前相比,我們這個家已經(jīng)沒有一點正常的氣氛了。
孩子在一天天長大著,畢竟是自己的孩子,文欣所表現(xiàn)出的天然的母愛只能讓我感到慚愧。我不喜歡見到這個孩子,隨著時間的增長,我對她的厭惡反而越來越重。當然,我的這種情緒不能讓文欣知道,否則她會很傷心,會感到再一次被我所拋棄。經(jīng)歷過一次打擊她已經(jīng)夠不幸了,如果我也不原諒她、體諒她,那么誰再來安慰她呢?
道理我是懂的,可情感上對這個孩子我卻感到心情復雜。文欣給她起名叫點點,她讓她跟了自己的姓。我能感到她的良苦用心,也為她做出這樣的苦澀的選擇而感到寬慰。她還是那么溫柔、善解人意,只是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令人難以釋懷的傷感。
轉眼孩子已經(jīng)三歲了,要上幼兒園了。文欣廠里的幼兒園條件很是簡陋,她提出讓點點就上我們學校的幼兒園。學校幼兒園就在我們住的家屬區(qū)內(nèi),文欣曾帶點點去看過那里,這是省一級幼兒園,設施、師資都是一流的,一聽上這個幼兒園,點點立刻興奮地叫了起來。
平常,點點管我叫爸爸,但我答應的并不痛快,加上平時我在家的時間不多,只要有空,我?guī)缀醵荚趯嶒炇摇|c點似乎也感到了我是一個不那么愛她的人,她害怕我,漸漸的我發(fā)現(xiàn)她叫我時似乎總是膽怯兮兮,能叫文欣做的事絕對不會來找我。我承認,點點一叫我爸爸,我的胃立刻就抽搐起來,類似痙攣,難受異常。在潛意識里,文欣懷她的痛苦和生她的悲慘,我還記憶猶新,不能忘記。
她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們的孩子!這是個多么令人不敢再想、也無法深入想下去的事實啊??吹剿?,我就覺得看到了文欣混合著血水的眼淚,而那從她手腕處流出的血似乎也烙印在了我的心中,成了一塊碗大的傷疤。
漸漸的,我和文欣之間的話題也越來越少了,好在我的工作總是很忙,有無數(shù)的借口可以泡在實驗室里,回家吃飯、睡覺也免不了匆匆忙忙。但是,奇怪的是,我的工作成績并不好,甚至還不如以前了。這也使我感到壓力更大了。
這年10月的一天,文欣起床遲了。她叫住我,想讓我去送點點上學,點點站在文欣的身后,小手抓著文欣的衣服,仰起臉期盼地看著我的表情。幾乎想都沒想,我就皺起了眉頭,那一剎那,我看見點點慌亂地低下了頭,淚水含在了眼眶里。
文欣也注意到了點點的表情,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把孩子抱在了懷里,對我說:“ 我去吧,我去送她?!?/p>
說著,她擰開了門鎖,走下了樓梯。我嘴張了兩下,什么也說不出來。孩子趴在文欣的肩頭,把手指含在嘴里,默默地看著我。我機械地揚起了手,朝她揮了揮手,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個小小的動作,竟讓她的臉突然煥發(fā)了熱情,她高興極了,沖我晃著小手,大聲地喊道:“ 再見,爸爸,再見!”
我的心猛的一動,感到了自己的卑瑣和對孩子的愧疚。那天我上班時耳朵里一直響著的就是點點和我再見的聲音,下午一下班,我便早早地來到了幼兒園。
我并不知道點點的教室,問了人才找到了三樓,還沒進門就聽見里面孩子們發(fā)出的吵吵嚷嚷的聲音。這聲音讓我忍不住站了下來,我仔細反思,我已經(jīng)多久沒有這樣聽過孩子的聲音了?
自從有了點點,原本在心里并不反感的孩子的叫聲就變得讓人有點難以接受了,而且,因為點點,我還討厭起了所有的孩子,至少沒有了對孩子應有的耐心。我趴在窗戶上向里張望,見點點正蹲在教室的一角認真地擺著積木。
老師見我面生,走出來問我是誰的家長,這時,點點聽見了我的聲音,她轉過了頭,似乎不敢相信似的看著我。老師叫她的名字,她又高興又扭捏地走了過來,好像很不好意思。這時,好幾個孩子圍了上來,抓著我叫“ 點點的爸爸、點點的爸爸”。老師溫和地說:“ 你好像很忙啊,很少見你來送孩子、接孩子的?!?/p>
我點點頭,不知道說些什么。點點悄悄地把手伸進了我的手里,一股異樣的感覺猛地出現(xiàn)在了我的身體里。
回家的路上,我一言不發(fā),點點似乎也能感到我的心情,她什么也沒有說。路程很短,可我卻感到走得十分的漫長?;氐郊?,我?guī)缀蹙A叩仡D時就靠在了沙發(fā)上。
那晚文欣回來時,表情是那么的驚喜,她一把抱住點點,緊緊地摟在了懷里,她問點點:“ 是爸爸接你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