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起來?!甭曇衾镉悬c點不耐煩,他在床邊坐下。
我站起來,還是垂著頭,眼睛一直盯著那雙靴子。但我分明感到有目光在我臉上來回掃視。這家人看人都是用“掃”的嗎?
“你叫什么?”他的口氣很平淡,有淡淡的酒氣傳過來。
我差點笑出來,原來舊式婚姻的第一句話真是問名字。
我是蘇理庭,是蘇理庭嫁了面前這個男人。
“阿離?!蔽医K于抬起頭,看著他。比我想象中瘦,但沒我想象中兇。
“阿離?這個離字太悲切,我不喜歡?!彼难劬镄盍诵┏爸S的笑意,讓他清清亮亮的眸子很有挑釁的意味。
我又垂下頭,說:“阿離是小字,正名叫善玉?!?/p>
“這名字又落了俗套了,不若阿離來得清朗雅致?!彼⒖陶f。
我垂著頭不說話。忍耐,忍耐,再忍耐。
深呼吸三十秒。
深呼吸一分鐘。
有點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我聽到有輕微的鼾聲,他已經靠在床邊睡著了。
我出了一口氣,輕輕走到桌邊,脫了重得要命的頭套,還有那雙不是人穿的鞋子。倒了一杯茶,拿了一塊糕點,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他們倒是有家宴,快活得很,苦了我一整天什么好東西都沒吃上,還不停地磕頭,真是造孽。
現(xiàn)在應該去做什么我當然知道,應該履行侍妾的職責,去給他更衣,服侍他睡覺。但我現(xiàn)在就是不想動,只是想享受一下這片刻的歡愉。
我坐在桌邊,端著茶,就著糕點,開始細細打量那個男人。
他現(xiàn)在還很年輕。額頭光潔,有線條優(yōu)雅的鼻子,可能龍準是帝王之家的一個標志。還有看上去很敏感的嘴角。
他的眼睛很深。
我被茶嗆住了,他正睜著眼睛,看著我,似笑非笑。
他朝我走過來,我又是撲通一跪。
他伸手扶了我,又在我臉上撩了撩:“也不要太拘謹了?!?/p>
也不要太拘謹了?
可能他喜歡玩瘋一點的?有可能,他這種壓抑太深的人往往需要找一個發(fā)泄對象。
我不是初經人事的小姑娘,但就是緊張,他用力握住我的肩,好讓我抖得不那么厲害。
我緊緊地抱住了他,他的氣息讓我覺得安全。就好像這個時空里,我只是狂風中的船,隨時會被命運拋到不知道哪個角落去。好像他是我與這個陌生而殘酷的世界唯一的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