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
我想著。我向前走去,地面粗糙而堅硬,雖然我覺得泥土應該是柔軟的。寒氣從我的腳底不住涌上來,卻不覺得難受,反倒有種舒適。
真是個古怪的夢。我打量著四周。因為赤腳走著,連腳背都沾了些泥土,很臟。夢總是矛盾的,既可以不符現(xiàn)實地感到堅硬的泥土,又可以完全符合現(xiàn)實地發(fā)現(xiàn)腳臟了。
周圍是一些奇怪的植物,仿佛西式花園里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灌木一樣,足足有兩米多高。從植物的空隙間,我可以看到一些造型奇特的建筑,只是這些建筑都像小時候所看到的畫片上的圖像一樣缺乏立體感,更像是貼在暮色中的一些小紙片。
又是一個奇怪的夢。今天會不會看到那個變成黑色的老頭子么?不知為什么,我突然有點想笑。
走在夢中,周圍也沒有一個人,第一次還有點恐怖,但現(xiàn)在是第二次了,倒讓我覺得自在,不時感到有小石子硌著我的腳底,但沒有一點痛楚。冰冷的地面,似乎就如同一幅厚厚的地毯。
慢慢地走著,看著那些植物隨著我移動。在夢中,我穿得很單薄,但并不覺得冷。我沿著路向前走著,心頭十分平靜,但又好像有誰在前面等著我,只有我知道。
前面。是的,前面。
這時,我聽到了一個低低的聲音,像人的抽泣聲。很低,也很凄楚,一定又是一只在冬天叫春的貓了。我茫然地看著四周,正想看看這個夢中到底還會發(fā)生什么,就如同愛麗斯跟隨著白兔子進了地洞一樣。
“你是誰?”
一個女人驚恐萬狀的聲音在黑暗中突然響了起來。這聲音太突然了,也太不現(xiàn)實了。我沒有回答,只是漠然地看著前面。天很暗,什么都看不清,同樣,我也無法知道自己還會夢見什么。我努力睜大眼睛,不知道把瞳孔放大點在夢中是否有用。
正在我努力想要看清,可眼前仍然如同蒙著一層霧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
一個女人。直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方才我聽到的是個女子的聲音。她穿得同樣不符合季節(jié)地單薄,跟我一樣,看來夢中的確不考慮季節(jié)的。只是她的臉在黑暗中出奇地清晰,我卻不知道我曾經(jīng)在什么地方見過這張濃裝艷抹的臉。我想說,但嘴里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只是張了張嘴。
“你到底是誰?”
這個女子在發(fā)抖。也許在夢中,我是個很恐怖的人吧,和現(xiàn)實中完全相反。我咧開嘴,笑了笑,但也知道她一定看不到的。
“不……不要嚇我了,你……你快讓開……”
她用一點既像哀求,又似威脅的聲音說著,畏畏縮縮的,一個身影從黑暗中閃了出來。她的衣服比我多了沒多少,肩頭有一個破口。
恐怖片。而且是一部國產(chǎn)的拙劣恐怖片。我馬上知道我是從哪里看來的這個場景了。這個女子慌張失措,完全是國產(chǎn)恐怖片中那種夸張到可笑的表演。這個場景在那電影里是女主角看到扮鬼的反面人物時的反應,沒想到我會在夢里演起了一部電影。只是我該如何回答?那電影太拙劣了,連臺詞都無法讓人記得。
我沒有說話,只是舉起了手,向前摸去。
當我滿心以為會摸到空氣,或者摸到我的枕頭與被褥的時候,但我摸到的卻是一個帶著暖意的女人身體。即使是摸到一條毒蛇也不會讓我如此害怕,我猛地跳了起來,聲音發(fā)抖地道:“你……你是誰?”
我的聲音和往常不同,也有點變形。她突然“啊”了一聲,猛地在我手上一打,從我身邊沖了過去。冰冷而清澈的空氣被她沖開了,只留下一股不太好聞的香水味,帶起了一些小小的氣流,那種味道就隨著氣流在我身體周圍盤旋。
我的手上有點火辣辣的疼,可能被這個女子抓了一把,皮膚也有點抓破了。我轉(zhuǎn)過頭,那個女子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已經(jīng)沖到了路燈下。路燈光雪片一般灑在她身上,使得她身周有種不切實的光暈。
天啊。我想著。天啊天啊。
這是個噩夢吧。我伸過手來,看著自己手上。很奇怪,雖然感到疼,但我的手中只有幾條白痕,根本沒有血跡。剛才這個女子雖然指甲尖利,但似乎根本抓不破我的皮膚。
她怕我么?可即使怕我,她卻貓一樣抓傷了我。我看著她逃走的路,仍然迷惑不解。雖然夢是沒有理性可言的,但這個夢也太沒有理性了。
也許,仍然該向前走去么?
我看著前面。這條路靜靜地展開,伸向很遠的地方,只相隔了不長的一段距離就看不到了。那里有什么?對于一個夢來說,不論出現(xiàn)什么都是毫不意外的,可是我仍然感到恐懼。
是的,恐懼。那只是簡單的,對未知世界的恐懼,象一個小孩在迷路時,仍然一條陌生的巷子都會讓他害怕。
我小心地向前走去。光著腳踩在冰冷的路面上,仿佛踩著一層冰。這個季節(jié)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太會下雨了,可是氣溫仍然很低,寒冷細針一樣扎在我的皮膚上,可是我卻麻木了一般什么都感覺不到。
這正是夢境的特征吧。我想著,慢慢向前走去。忽然,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很低,象是一個人在極端寂寞時發(fā)出的啜泣。我以一種只有噩夢中才會有的慢速向前走著。在黑暗中,隱隱約約地,我看到了一個更加黑暗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