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小姐的八字出門時,玉釧是懷了必死的決心,她在心里預想過好幾種在不得不說出退婚一事后要面對的情況。最好的情況是被鐘家人暴打一頓,最壞的情況是被身為武侯的鐘爺暴怒之下一巴掌拍死,反正幫著小姐私下算計終身的丫頭總是不會有好下場,就連戲臺那個成就了崔鶯鶯和張生的紅娘,做成了好事不也被老夫人拷打了一番?可眼下的情形,與玉釧事先想過的任何一種情況都不一樣——侯爺不生氣,非但不生氣,氣定神閑的模樣像是早知道有這結(jié)果似的。
鐘大爺把手里端的茶杯放到桌上,有點遺憾地問:“是嗎?想必是小姐不想嫁給不吉之人,對此可以理解,鐘家也并不強求這門婚事,但小姐為何不向你家老爺說明,而是私下里拜托鐘家退婚?”
玉釧有點明白了,原來侯爺對于自己“克妻”的名聲也挺在意,所以并不奇怪小姐的悔婚。玉釧心里頭暗叫不好,這個鐘侯爺若是個比較沖動的人倒還好辦些,可他的腦筋這么冷靜清楚,想要簡單打發(fā)是萬萬不可能的了。玉釧原想鐘家既是體面的人家,對于親家的體面自然也會要求很高。小姐的丫頭跑來替小姐悔婚是件很不體面的事,如果侯爺覺得這親家不夠講禮數(shù)、配不上侯門的話,說不定很痛快地就把親退掉,可是面前這位侯爺一開始就把板子往自己身上打,開脫了柳家小姐的無禮,倒讓玉釧沒辦法在禮數(shù)上繼續(xù)做文章。
讓小姐全身而退的設想很美好,玉釧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這是個無法達到的目標。很明顯,鐘侯爺是個極有主見的人,不給個有說服力的理由,很難逼他讓步。玉釧于是坦言道:“回爺?shù)脑?,玉釧知道這樣做可能會給柳家?guī)砺闊?,可是小姐敬仰定遠侯世代忠良,不想懷抱私心嫁入鐘家,所以才令玉釧偷偷前來說明這樁親事并非良緣。”
鐘離聽到此話,有些不解。從玉釧的話里,他聽出這件事并非是小姐介意自己“克妻”這么簡單。
“為何不是良緣?”鐘大爺問。
“回爺?shù)脑?,爺和小姐的八字不合?!庇疋A回答。
鐘離更加不解,“若八字不合,我家二弟絕對不會為我定下這門親,他一向做事謹慎,我不相信會有此紕漏?!?/p>
玉釧答道:“那寫出去測的八字是別人的,拿出來驗的朱紅舊箋也是別人的?!?/p>
鐘離奇道:“朱紅舊箋應是在出生之時寫上生辰后封存好的,以備日后測運所用。想這東西事關人的一生,會有誰輕易拿出來替別人去造假?”
玉釧臉稍紅,低聲道:“那張是玉釧的,奴婢是家養(yǎng)婢子,舊箋在老爺手中……”
鐘大爺愣住,玉釧羞得低下頭。
鐘大爺?shù)难酃庠谏仙舷孪伦屑毚蛄苛擞疋A一番后變得柔和起來,他說:“你要說的事,我大概明白了,我不怪你,起來說話吧?!?/p>
玉釧謝了一聲,站起身,立在下首,仍不敢看侯爺。
“我想,那包袱里的八字是用來證明所言非虛,而那支該在小姐手中的定情金釵,則是用來證明你的確是受她的托付而來,不是騙子。”侯爺分析道。
玉釧點頭。
侯爺?shù)恼Z氣突然一轉(zhuǎn):“玉釧,你是否還有所隱瞞?”
玉釧心里一緊,故作鎮(zhèn)定地說:“侯爺,您的意思玉釧不懂。”
鐘離銳利的眼神往她臉上一掃,心里就有了底,微微一笑,說:“不管用什么理由,定下的親被退掉,對于你家小姐的名譽都有損害,而且你現(xiàn)在提出來的理由明顯不利于柳家。若是冒用八字的事情傳開,不但柳家名聲掃地,對小姐日后的婚嫁也會不利。你是個聰明女子,八字不合與身敗名裂,利害關系孰輕孰重不可能比較不出,現(xiàn)在做出這種選擇十分奇怪。鐘家雖不強求這門親事,但若為區(qū)區(qū)一句相士所言的‘八字不合’就陷柳家于不義,這樣的事也做不出來。你最好再給個比較能說服我的理由,否則我很難相信有退婚的必要。”
這侯爺,果然是個難打發(fā)的!玉釧想,看來要保住小姐的秘密又要達到目的,還得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