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的軟轎還未入宮門,忽然就停了下來。
“怎么回事?”信王微訝,但久來的沉穩(wěn)使得他依舊端坐于轎內(nèi),連伸手掀開轎簾的意思都沒有。
“回王爺,有個自稱是孫國公侍從的人說有要事稟報王爺?!鞭I夫恭謹(jǐn)?shù)卮?,因為來人是孫國公的人,他知道厲害,并不敢相攔。
“哦?”信王皺眉掀簾走出轎門,五旬開外的身形微微有些發(fā)福,身板有些后仰,俱是一派王爺?shù)娘L(fēng)范。他朝面前這個身量纖小,一直低垂著頭的小侍掃了眼。
“小人給王爺請安。小人妄阻王爺大駕,還請王爺恕罪?!闭f著,眼前的小侍便給他磕了個頭。
“起來吧?!毙磐跽Z出威嚴(yán)有加,卻是略帶沉吟,“孫公病情如何?”
“勞王爺掛懷,家主雖有小恙,但并不妨事,太醫(yī)說只需多休息幾日即可。”小侍依舊低垂著頭,仿佛有畏于面前的王爺,但說話間又見伶俐明快,再加上一副清亮的嗓子,聽來甚是讓人舒心。
信王不覺也微微放寬了心思,“啊,那便好!如今朝廷屬多事之秋,可缺不得孫公啊!”
“王爺請恕罪。家主雖無大恙,然太醫(yī)囑咐,需得在家中靜養(yǎng)幾日?!毙∈逃幸忸D了頓,才繼續(xù)道,“家主心憂國事,不敢或忘。雖臥病在床,亦竭盡所能,以求為君分憂。故在家中整掇出一封奏折,想托請王爺代為上奏。”小侍從懷中小心抽出一本墨綠色的折本,上面老瘦遒勁的筆致赫然在目?!巴鯛斦堖^目。”
信王朝折本瞅了眼,微一猶豫,仍是接了過來。國公孫楔慣常的瘦硬字體便突入眼中,筆致凌厲而風(fēng)骨獨(dú)蘊(yùn),且因年過七旬而愈見真醇。信王瞧了小侍一眼,翻開第一折。通篇的行草卻與封首的瘦硬微微有些不同,其蘊(yùn)不改,但就是多添了一股隱約清新俊逸。信王有些疑惑,掃了眼落款處的印章,卻正是國公金印無誤。以為自己多疑了,他輕呼出一口氣,繼續(xù)往下看。但這一看卻讓他頗吃了一驚,這是一份參劾工部簡崧去年在治夏水筑堤時貪污巨款的奏折??!簡崧固不可惜,但他背后卻直接牽扯到文斕的手,孫楔此舉是要大動土木么?工部貪案一起,勢必會牽連戶部,那可是動到文斕的根本了!
心中這樣轉(zhuǎn)著,信王不由朝小侍又看了眼?!澳恪瓕O公是如何交待的?”
小侍躬了躬身,口吻不見微動,“回王爺,家主還想請王爺在皇上那兒告?zhèn)€假。他說‘老臣雖抱恙,然不敢有負(fù)圣意,力當(dāng)竭誠佐理,務(wù)求清明王政?!?/p>
皇上的旨意?皇上授的意?信王一時在心里打起轉(zhuǎn)來。
“家主還說,王爺是朝中頂穩(wěn)的,在多位王爺公主中深受皇上器重,家主臥病,于朝政上多有懈怠,還請王爺代為擔(dān)待。共為國事,家主先行相謝了。”那小侍說著便直直跪了下去,極為鄭重地磕了個頭。
信王一愣,待回過神來,他已生生受了一禮。他心中一嘆,事已至此,卻也別無他法。信王忙扶起小侍,“何用多禮?本王與孫公同朝為官,孫公官德厚重,本王景仰有加,此番所托定當(dāng)竭誠相助。回去告訴孫公,此事不必?fù)?dān)心,本王定會呈上御覽就是?!彼掚m如此,卻還有猶豫,“只是……”語雖出,卻是極輕,幾乎聽不分明。
小侍揖了揖,再道:“謝王爺!家主還有一封信送于王爺過目?!彼謴膽阎谐槌鲆环庑沤挥栊磐?。
信王“哦”了聲,急忙接過細(xì)看,看罷之后不由寬慰大笑,好個孫國公?。⌒惺鹿恢苋?,此番對付文斕亦是各面算到,且尤重兵部。雖看來處處只是針對工部、戶部,但條條殊途卻只指向了一點——那就是糧草。就是為了遠(yuǎn)征剿叛的孫永航,他亦是不能輕舉妄動、貿(mào)然行事。
他笑著將信收好,再度將眼前這個身著淡青衣衫的小侍打量了一眼。孫府里走出來的人到底非同一般哪!只不過一名小小的侍從,說話已如此知曉輕重,機(jī)敏伶俐。不簡單哪!忽然來了興趣,他不由笑著問小侍:“你叫什么名字?在孫府里多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