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是清早，但是天色還是一如傍晚的黯淡。昨晚的淅瀝小雨逐漸有了狂風暴雨的架勢。雨絲借著風勢斜斜地卷進殿內(nèi)，高高的門檻竟也擋不住風雨的攻勢，門邊的地上一會兒的時間已經(jīng)濕了一大片。果然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應(yīng)景地讓我有些啼笑皆非。

殿中一個人影也沒有，宮女內(nèi)侍們都不知去向。樹還沒倒，猢猻就散了嗎？

殿內(nèi)沒有燭火的照明，稍遠處的一切都是朦朦朧朧地看不真切。唯有我孤獨的身影置身在空曠的大殿內(nèi)，顯出一絲凄涼的意味來。

剛才因為緊張，一直背脊僵硬地坐在梳妝臺前而不自知，直到現(xiàn)在微微的酸疼才緩緩蔓延至全身。我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后頸。突然指尖觸及到一些仍然微微凸起的吻痕，恍如隔世。

“娘娘”洛兒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靶〉伦觽髟捇貋?，說是皇上退朝了，徑直向昭陽殿來了?！?/p>

該來的，終于要來了！

上官裴一身明黃的朝服，即使在薄薄的雨霧中也格外的顯眼，隔老遠我一眼就認出他。他大步流星，走得很快，身后擎華蓋的內(nèi)侍們腳步略顯艱難地想要跟上。

看見他走近，我便慢慢跪倒在大殿正中。這不是平常的屈膝行禮，而是雙膝觸地的跪拜大禮。我特意沒有讓洛兒去拿跪墊，冰冷的地面恪得我膝蓋生生的疼。我是皇后，這樣的大禮，除了祭祀大典上跪上蒼拜祖宗，平日里是根本用不上的。

剛跪下，上官裴已經(jīng)來到了大殿門口。他在門口停頓的當口，內(nèi)侍們已經(jīng)遞上了干凈的毛巾，替他小心翼翼地掖干朝服上的水珠。他不耐煩地甩了下袍袖，徑直跨進了大殿，抬眼間就看到了一臉肅穆的我。

“臣妾恭迎圣駕?！蔽业穆曇舯?，跟膝下的青磚地面不相上下。

我料想他也從來沒有見過司徒家的皇后這番腔勢，一時不明就里。“皇后，為何要行如此大禮？”他上前幾步，在我面前伸出了手“起來說話吧。”

“臣妾不敢。今早皇上讓傅統(tǒng)領(lǐng)來給臣妾送湯藥。臣妾雖不明白自己所犯何事，但是要讓皇上動怒到不許臣妾懷上子嗣，臣妾必定是在不自知的情況下觸怒了龍顏，還望圣上明示，臣妾甘愿領(lǐng)罪?！蔽已壑行钪臏I水像是隨時會決堤一樣，心里深知女人淚盈于睫的時候是最楚楚動人的。

“什么？！”上官裴的聲音一下子提高，甚至因為驚愕而有一些微微顫抖的尾音。他是一個后宮中長大的孩子，給一個侍過寢的嬪妃送湯藥包含著什么樣的深意，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

我聽得出他語氣的陡然變化，不由地抬起頭來看他。他的臉上混合著驚訝，質(zhì)疑和不可置信。他伸向我的手慢慢垂下，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瞇起，定格在空氣中某處。眉頭也擰成了川字，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樣。

我目不轉(zhuǎn)睛地觀察著他的神情，心中不禁產(chǎn)生疑惑，如果他不是一個工于心計的好演員狠角色，那他看上去好像確實并不知情。

他難道不知情？他會不知情？他怎么可能不知情？

心里千百個念頭一時間轉(zhuǎn)過，我竟然莫名地喜憂參半起來。如果上官裴不知情，那么誰會有那么大的膽子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假傳圣旨來謀害皇后呢。

想到這里，我輕輕地叫了他一聲：“皇上?！?/p>

他這才意識到我仍然跪在他跟前，連忙彎腰上前將我攙扶起來。一向嬌生慣養(yǎng)的我，哪里跪過如此之久，膝蓋已經(jīng)不聽使喚地簌簌發(fā)抖。他注意到我的不適，體貼地扶著我讓我慢慢坐下。他讓內(nèi)侍搬了個圓凳，在我身邊坐定，而我的手仍然被他牽在掌中。我感覺到他的手略微有些出汗，是緊張嗎？

上官裴總算回過神來，厲聲喝道：“浩明，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雙目精光爍爍，瞪向傅浩明。我轉(zhuǎn)過頭去觀察著上官裴，他的側(cè)面仍是第一次看煙花時我所記得的豐神俊朗，但是讓我吃驚的卻是從他眉眼神態(tài)間透露出的威嚴。那就是眾人所說的王者風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