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是五月,漠北的天卻還有些冷。戈壁的風(fēng)吹過那些沒過牛羊的牧草,婉轉(zhuǎn)的河流如同絲帶匍匐在草原上,金銀花似寶石星星點點地閃爍,牧羊的小伙吹著口哨唱出一串歡快的音符。
長恭此時正躺在一片碧色的草原上,淺藍(lán)色的天空仿佛與草原連成一線。風(fēng)吹起一道道、一圈圈碧綠的波浪從深遠(yuǎn)的天邊遞送過來,在巨大的綠色絲帛上舞動飛揚。她仰頭望著天空,修長的頸間和揚起的下巴所構(gòu)成的弧度散發(fā)出無法言傳的惑人魅力。
恒伽來到時,正好把這一幕映入眼簾。
一晃已經(jīng)過去四年了。日子,原來真的如水漫漫,在不經(jīng)意間,已流過多少個彼岸了。
他和長恭再也沒有回過鄴城,似乎就打算在這里扎根了。這幾年他們和駐守在這里的士兵們已經(jīng)混熟了,在她的親自指導(dǎo)下,士兵們的武藝大有進(jìn)步,士兵們對長恭十分敬重和佩服。雖然突厥還是時不時地前來冒犯,在邊界掠奪財物,但每一次都被長恭打得落花流水。
前年的這個時候,皇上不知為何忽然將皇位禪讓給了年輕的太子高緯,還聽說皇上這幾年性情大變……當(dāng)這些消息傳入長恭耳內(nèi)的時候,她似乎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
“長恭,你又在偷懶了?!彼彶阶呱锨?,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狐貍,讓我喘口氣吧,我剛剛才和他們練完呢?!?/p>
恒伽笑著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長恭,在看什么呢?”
她指著從碧藍(lán)天空中掠過的蒼鷹,露出了一抹神往的表情,“在看它們,如果我也有翅膀就好了,那就能和它們一樣自由自在地到處飛了。”
“那可不好?!彼麖澚藦澊?,“那我就不知道長恭要飛到哪里去了?!?/p>
“你不是說我們是拴在一根繩上的兩只螞蚱嗎,那我就帶上你好了。”她側(cè)過頭來輕輕笑了起來。
“那恐怕也飛不高哦,”他露出了一抹促狹的笑容,“如果只是長了翅膀的……螞蚱。長恭似乎越來越笨了呢?!?/p>
“誰說是長翅膀的螞蚱啊!”她瞪了他一眼,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理他。微風(fēng)輕拂,她那緋色的窄衣有一角沐浴在陽光中,現(xiàn)出柔和的光暈。
恒伽的心里涌起了一種柔軟的感覺,這就是他所認(rèn)識的長恭啊,即使悲傷也不會有一絲陰影,永遠(yuǎn)處在明朗純凈的溫暖之下。無論何事,在經(jīng)過了她單純的心的過濾之后,就會變得清新明麗、流暢圓潤,沒有百感交集、曲折叢生,沒有絕望的控訴與呼喊,永遠(yuǎn)是明凈優(yōu)雅的暖色調(diào)。
她——終于熬過來了。
不遠(yuǎn)處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只見一位紫衣少女在他們面前穩(wěn)穩(wěn)地停了下來,輕巧地下馬,笑瞇瞇道:“恒伽哥哥,長恭哥哥,你們在這里做什么呢?也不叫上我!”
“小鐵,聽說你昨天約秦副將比試了?”長恭饒有興趣地看向了她,在朝陽下,她那嬌艷的面容比戈壁上怒放的紅柳花更加動人。這三年來,小鐵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對學(xué)武極有興趣,再加上天賦高,之前又有根基,居然也有模有樣,好多男子都不是她的對手。出乎長恭的意料,小鐵非但沒有回她的哥哥那里,反而加入了驅(qū)逐突厥人的隊伍。
這樣的轉(zhuǎn)變,令長恭感到很吃驚。
“那個可惡的家伙死活不答應(yīng),你說氣人不氣人!”小鐵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順手拽起一根青草揉來揉去。
“這是當(dāng)然的,怎么說你也是長恭未來的王妃,誰敢和你比試?”恒伽瞇起了眼睛,“不過倒是聽很多人說你這個王妃很適合蘭陵王呢?!?/p>
小鐵的臉上一紅,“恒伽哥哥,你還取笑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倒是你和長恭……”她壓低了聲音,賊賊地一笑,“……長恭姐姐比較合適呢?!?/p>
“小鐵你可別胡說八道啊,狐貍是我最好的兄弟?!遍L恭忙不迭地澄清她和恒伽的關(guān)系。
“哦……”小鐵嘻嘻一笑,目光一轉(zhuǎn)落在了恒伽的身上,捕捉到他眼中一閃即逝的淡淡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