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沿著走廊一路摸去，卻真的再沒見到劉縯的身影，我困惑地摸了摸鼻子：“難道還飛天遁地了不成？”

堅信自己方才沒有看走眼，于是在院里走走停停，眼睛東瞟西看，找尋任何與劉縯相類似的物件。這一繞，沒想到自己最后竟在偌大的鄧府里轉(zhuǎn)迷了。

與陰家相比，鄧家的宅第更帶有一種古樸的官家氣派，這也許跟鄧家淵源有關(guān)——鄧家世為二千石官，鄧晨的曾祖和祖父都曾官至刺史，父親鄧宏任豫章都尉。

“果然……”晃過一間不起眼的偏房，冷不防里頭傳出一聲驚呼。我身形頓了一下，駐足傾聽，那聲音在那一聲激烈的呼聲之后，落差極大地壓低了，“廉丹真的死了？”

廉丹？名字聽著怪耳熟的！

那屋子里靜了一會子，就在我以為沒下文的時候，一個頗為耳熟的聲線低低傳：“沒錯，成昌之戰(zhàn)，太師之師敗了！”

太師之師？新朝的太師王匡？！啊，我想起來了，廉丹……王莽之前曾派出廉丹和王匡去鎮(zhèn)壓赤眉軍。

這么說，成昌之戰(zhàn)鎮(zhèn)壓失敗，王莽軍敗了？

我一下來了興致，悄悄貼到窗根下貓腰半蹲，豎起耳朵仔細聽墻角。

“廉丹倒也是條漢子，明知不敵，卻也難得有這份勇氣和決心背水一戰(zhàn)！”這次居然是鄧晨的聲音，“據(jù)說王匡撤退，廉丹把自己的官印、符節(jié)托人交給王匡，言道‘小兒可走，吾不可！’。最后果真被赤眉軍殺得全軍覆沒，自個也殺身成仁了?！?/p>

“成昌之役得勝，赤眉軍士氣如虹，各地流民紛紛加入，使得赤眉軍兵容更盛。如今據(jù)說正轉(zhuǎn)戰(zhàn)楚、沛、汝南、穎川、陳留等地，大有攻占魯城，揮師濮陽之勢?！蹦鞘煜さ穆暰€再次響起，我心中的怪異感始終揮散不去，總覺得分外耳熟，卻實在想不起是誰的聲音。

里頭沉默片刻，終于鄧晨問道：“伯升，你如何看法？”

我小小吃了一驚，原來劉縯也在里面，怪不得我找來找去都找不到他的影子，他動作倒快，一眨眼工夫便跑這里來了。

“啪！”似是擊掌的聲響，緊接著劉縯用高亢的聲音說：“這還用說么？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連年，兵革并起。此亦天亡之時，復高祖之業(yè)，定萬世之秋也……”

我躲在墻根偷聽原是漫不經(jīng)心的，這時聽劉縯發(fā)表一番激昂言辭后，心里卻是猛地一抽，仿佛被某種東西意外地刺激到了，“噗噗”直跳。我用手使勁摁住胸口，那種悸動的感覺，久久無法平復。

光復漢室……

劉姓王孫！

一時情動難抑，我驟然起身，扒著窗戶往里一瞧，卻沒想竟是黑洞洞的一間屋子?？湛杖缫驳臄[設(shè)，窗欞上尚掛著蜘蛛網(wǎng)，一只碩大的丑陋蜘蛛正攀爬在網(wǎng)上吐絲。

心里寒磣磣的，一股涼氣從腳底直升了上來。

這算什么？明明我剛才聽見那么多人在講話，為何一轉(zhuǎn)眼我看到的卻只是一間似是荒僻已久的空屋子？

難不成……我活見鬼了？

心里發(fā)毛，我瞪著那扇窗后灰蒙蒙的房間，“哇”地怪叫一聲，掉頭就逃。

“咚”的一聲，鼻梁撞上一堵堅硬的人墻，撞得我眼冒金星，鼻子又酸又痛，觸及淚腺神經(jīng)，一滴眼淚竟從眼角滑落。

他原是冷著一張臉，怒目相對，見我落淚，眼中寒意立減。

我沒說話，只是仰著頭注視著他，滿腦子混沌地叫囂著光武帝、光武帝、光武帝……

兩個人迎面而立，過了片刻，劉縯突然伸出右手，將我掛在頰上的淚痕用力擦去。他使的手勁極大，粗糙的指腹刮得我面頰生疼。我忍不住低呼，側(cè)頭避開。

他霍然抬起左手，一把牢牢抓住我的后腦勺。他的手掌又寬又大，竟是將我牢牢圈固住。我有些傻眼，呆愣地由他一點一點粗魯?shù)貙⑽业哪槻粮蓛簟?/p>

“陰麗華！”

我慢半拍地應了聲，面對他炯炯閃亮的目光，心里莫名地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