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吃過幾次飯？”

“我和屈娟娟？”廖清和低頭問李曉晨，她的眼是閉著的。

“單獨吃過一次，和朋友在一起很多次。后來她約我，我拒絕了。那些香水味和口紅印，可能是在我意識不清醒的時候沾上的。在外面應酬，難免的，別人都叫小姐陪，你不叫的話說不過去，不過我不會不規(guī)矩，我對那些女人沒興趣，有時喝醉了，那些小姐也胡來?！?/p>

“我在你身上聞到的是屈娟娟身上的味道?！?/p>

“我不知道怎么沾上的，我發(fā)誓我沒有背著你做過出格的事?！?/p>

“和誰結(jié)婚對你來說沒有區(qū)別嗎？”她還是問了，還是問了，她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問這個愚蠢的問題，她也不過是個女人，傻女人，逃不過那一劫的。其實她真的是不愿意去面對這個問題的，何必呢，自尋煩惱。試問自己，在結(jié)婚前不也是這么想的嗎？和誰結(jié)婚有區(qū)別嗎？和誰不是生孩子，過日子。

“我是說過這樣的話，和很多人都說過。每當他們催好好地找個人結(jié)婚時，我就說；每當他們問我怎么這么快就結(jié)婚時，我也說。我為什么要告訴那些不相干的人，我結(jié)婚我不結(jié)婚的理由？可能你覺得委屈，但我不想解釋。如果你不愿意我這樣說，以后我不說。好不好？”

李曉晨不回答，也不再問。不相干的人，在他的心里哪些才是與他相干的人。

“林躍很喜歡你，對吧？”廖清和開口問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p>

“他現(xiàn)在還喜歡你?！?/p>

“沒有的事，他很快就要結(jié)婚了?！崩顣猿糠裾J，她也不明白林躍是什么想法，而后抬起頭，白皙的小手撫上廖清和的臉，就像平時廖清和撫摸她的臉一樣，輕輕的。他的膚色在橘黃的燈光下顯得更加俊朗，讓人想去親吻。

“我沒有想他，真的沒有想?！崩顣猿繘]有撒謊，和廖清和在一起的時刻她沒有時間去想林躍，即使想，也不是過去的思念，不是過去的幻想，他只是她生活中的朋友，朋友而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她深深喜歡的少年。也有例外的時候，就像撕毀照片的那次，她抑制不住自己去想，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那是她有過幻想的，深深喜歡過的少年。

廖清和抓起她的小手放在嘴邊親了一下，“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是很久了，久得連李曉晨都忘記了他們是怎么認識的?！皬男【驼J識。”

“你也喜歡他不是嗎？”

“我承認，但那是以前的事。”

“你們?yōu)槭裁礇]在一起？是他不要你嗎？”

“不是?！痹趺磿?，是她一直在拒絕林躍。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沉默。沉默。

“以后不許想他?！?/p>

“我沒有。”她以后應該沒有時間去想他吧。

“我嫉妒他。”

“嫉妒什么？”李曉晨露出來淺淺的微笑，那是她這么多天以來第一次對著廖清和笑，左臉上的酒窩若隱若現(xiàn)。

“嫉妒他那么小就認識你，嫉妒你喜歡他。”

李曉晨還是微笑著，淺淺的笑，有時候這個男人像個孩子。

“不是和你說過那是以前的事?！?/p>

“以前我也嫉妒?！?/p>

廖清和伸手把她擁進懷里，緊緊地抱著。

“曉晨，我們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好?！?/p>

“再也不要說那些話了，好不好？那些話太傷人了。”

在她懷里的李曉晨臉色變了，廖清和看不到，他只感覺到她在點頭，很用力。有些話，他想問的，開口卻很難。

“曉晨?！?/p>

“嗯？”

“你以前是不是，是不是被壞人欺負過？”問得小心翼翼。

李曉晨猛然間抬起頭，看著廖清和。她想起了那晚的廖清和，讓她恐懼的廖清和，和今晚的廖清和一點也不一樣，那晚的廖清和讓絕望的恐懼再一次的包圍著她，一如很多年前的那晚。。如果可以，她寧愿選擇性失憶。沒有人知道十七歲的那個夏天，發(fā)生過什么，也沒人會去在乎那個普通的夏日里發(fā)生過的事。過程也不過是半個小時，對李曉晨而言那是一輩子，她的一輩子就終結(jié)在了那半個小時里，沒有人聽到她沙啞的嘶吼聲，她叫著林躍，可是林躍卻聽不見，叫著父親，父親也聽不見。在那個晚上過后，她還是要繼續(xù)上課，繼續(xù)看書寫字，只是不再笑，也不會哭。在很多年的時間里，她以為她的淚腺分泌不出眼淚了。那是她埋葬了十一年的秘密，林躍在那個晚上也一起埋葬了，結(jié)成了疤，沒人知道，也永遠不敢去觸碰的疤。

往事就在這個瞬間洶涌而來。真的，她以為她早已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永遠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那個秘密。就是眼前的這個人讓她回憶起了過去，不堪回首的過去，差點忘了，那晚他也差點做了同樣的事。

淚水奔涌而出，她搖著頭，不知道是在否定什么，還是不相信什么。廖清和把她的頭顱固定住，然后去吸吮臉上的淚，“不要怕，我是清和。”

李曉晨扯過他的左臂，嘴湊過去咬住了。她幾乎用盡了全力去咬，仿佛這樣可以將過去發(fā)生過的一切抹去，她還可以回到十七歲的春天，一切重新來過?？墒撬齾s不愿意再回去，她怕她一步一步走來的十一年又要再走一遍。老天從來都不憐憫她，有時她甚至希望老天能夠可憐可憐她，讓她不要經(jīng)歷這些，或者給她好的生活，讓她平平安安的過完這一生。她也不是沒有想過死，每當想起父親臨終時那么不甘的眼神，他的父親放不下她的，如果那樣死去，她有和臉面去面對九泉下的父親。她的父親是因她而死的，她應該好好的活著，把父親那份也活過來?？墒牵谀且院笏龑ι钜呀?jīng)沒有任何期望，行尸走肉，她只是在活著。當有一個人對她好時，她便想依靠，沒有防備的，以至于將自己輕易地托付給了那個人，當她看到那人用輕蔑而不屑的眼神看她時，頓時醒悟。她寧愿一個人，無依無靠，也不要面對輕蔑的眼神。她有什么錯。以至于不再去看那個男人一眼，不來月經(jīng)也不去求他，她一個人可以，一個人很好。她真的忘記了那個輕佻的男人的長相了，甚至忘了她的名字，她不值得她去記住。

嘴里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她還是不愿意停止，她想把那塊肉咬下來。直到牙齒麻木，才放開。他一定很疼吧，可是他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為什么不叫？你叫啊，為什么不叫。不知道疼嗎？”

“不疼。曉晨，不疼?！?/p>

“都出血了，不疼嗎？”

不疼，如果咬下這塊肉能讓她的心里舒服些，哪怕是一點點，他也愿意。

“曉晨，原諒我，我那晚不是故意的，說那些話都是口不擇言。”

他為什么還要提起，為什么。對了，他說她連暖床都不夠資格。心像被鈍刀割一樣，她還想再咬他一口，他手臂上的疼哪里抵得上她心里的萬分之一?？奁穆曇?，是誰在哭，是誰在哭？為什么要哭。

“不要哭，不要哭。我知道你心里難過，有我不是嗎？那些都已經(jīng)過去了，過去不重要。我只是想你說出來，心里就不那么難過了。我想替你分擔?！绷吻搴捅ё∷?，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后腦，她從不抗拒這樣的動作。。

“你沒有錯，沒有錯。不管過去發(fā)生過什么，忘記。那都已經(jīng)過去了?！?/p>

誰的心里沒有一兩塊不敢觸碰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