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不相見，永遠不見。

可是眼下，她只能說：“張云逸，你自己選擇的，你就要自己承受?！?/p>

于是平靜下來，關(guān)了燈，努力睡覺。

隔兩天云逸回請小喬和路東偉，就把嘉蘭也叫上。

菜的口味重了些，大多放了辣椒，只有一個湯，用冬瓜和幾種菇類燒成。嘉蘭看見皺皺眉頭，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云逸，云逸小聲說：“他們都是四川人?！?/p>

果然那兩個人吃得開心，小喬笑說：“我還以為云逸不會做飯，沒想到廚藝這么好，我平時都不吃排骨的，今天吃了這么多?！?/p>

云逸一直在喝湯，微笑說：“是你給我捧場，幫你盛碗湯？”

小喬喝一口湯，又說：“哎呀，真好喝，你用什么作料？”云逸笑，“蔥、姜和鹽罷了?！毙瘫牬笱郏澳氵B油都不用的？”云逸一指，“喏，我扔了一塊排骨進去?！?/p>

路東偉插嘴，“云逸，你男朋友不在這里？”

小喬和她住了這么久，彼此都不過問這類的事情，沒想到路東偉這么直接。云逸笑笑，平靜地道：“我沒有男朋友。”

路東偉驚訝，“你這樣的女孩子，不會沒人追啊，你眼光太高了吧？”

云逸含笑，說：“沒遇見合適的，也沒辦法?！?/p>

嘉蘭替她圓場，說：“云逸不交男朋友的?！?/p>

那兩個人看著她，她喝一口湯，笑，“她只交女朋友?！?/p>

路東偉馬上拉住小喬說：“幸虧我來得及時啊?！贝蠹揖托Α?/p>

回到房間里，嘉蘭就皺眉頭，說：“那個路東偉，真不知道輕重?！?/p>

云逸嘆口氣，輕輕說：“很多人覺得，這么問是關(guān)心，他們生性直爽罷了?！?/p>

嘉蘭說：“反正我不喜歡他?！?/p>

云逸看著她笑， “別這樣，人家也不錯，模樣過得去，體貼女朋友，講浪漫能千里迢迢帶花過來，講實際還會洗手做羹湯，還能再要求什么？”

嘉蘭問：“什么千里帶花？”

云逸就把生蟲子的玫瑰花講給她，說：“男孩子會哄人，大概還是油滑，但是有一點傻的浪漫，反而比較動人?！?/p>

嘉蘭沉默一陣，道：“云逸，你心思簡單，你不知道，許多男生也知道適當(dāng)裝傻的?！庇中?，“人家的男朋友，真傻假傻，我們操什么心來？”

云逸說是。

過了一陣子，嘉蘭忽然低聲說：“云逸，我要去北京一趟?！?/p>

云逸問：“做什么？去多久？”嘉蘭臉上微微一紅，笑著去圈她脖子，中途又停下來，說：“我也不知道多久?！?/p>

云逸忽然就明白了，從心里替她高興，說：“恭喜，良辰寶貴，要盡情享受?！?/p>

嘉蘭紅著臉，笑得甜蜜，說：“哎，我也不知道他哪里好，我一直以為絕對不會喜歡他，可是就這么奇怪?！彼龘б粋€抱枕在懷里，說，“怎么辦呢？我還有三年在上海，他又在北京不能過來，我怎么能喜歡他呢，不是自找苦吃么？”

云逸笑著拍拍她，“莫道相思苦，相思苦也甜?！?/p>

嘉蘭嬌憨地笑，又說：“我走了，就剩下你一個，希望那個老曲懂得抓住機會，乘虛而入?！?/p>

云逸知道她是好意，可是事情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她只能笑笑，說：“嘉蘭，不是的，我覺得老曲人很好，但是，跟喜歡沒有關(guān)系。”

嘉蘭見她的表情，知道是真的，心里有些失望，“云逸，你要勇敢些。”半晌，又小心地問，“云逸，你是不是，還沒有忘記初中的事情？”

有那么幾十秒的沉默，燈光下云逸的臉很平靜，可是空氣中有什么東西緊張起來，嘉蘭似乎能感覺到一些微小的塵埃的廝殺，無聲地，慘烈地，你死我活。她后悔問出這個問題，這個世界上，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角落，存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可是不能碰，一碰到，就會放一些東西出來。

灰塵，血，憎惡，仇恨，如此種種。

云逸笑了笑，“嘉蘭，我如果說忘記了，你一定不相信，的確也不可能忘，但是，已經(jīng)對我沒有影響了，我都原諒了，包括我自己，畢竟那時候都小?！?/p>

嘉蘭不再說話，也許她真的原諒了，可是也不見得沒有影響。這么多年，她絕口不提在煙城的生活，不提在煙城的任何舊人，包括對自己，從來沒有一起回憶過往事，怎么會那么容易釋然？

云逸說：“你看，我現(xiàn)在看人多客觀，就像對路東偉，我都是看別人的好。”

嘉蘭說：“那我就放心了?！?/p>

路東偉，那樣的男孩子，如果云逸肯看他的好，也是因為關(guān)聲吧？時候云逸考高中到渦城，關(guān)聲隨即轉(zhuǎn)了過去。他認真，誠懇，開朗，而且生得好看，對云逸又是那么真，她以為他過去之后，多年相伴，他們會順理成章走到一起，可是竟然沒有。

她大三那年寒假回到煙城，在街上遇見關(guān)聲。他們聊天，小心翼翼說很多話，卻誰都不肯提云逸。過了很久，關(guān)聲忽然問：“你最近，有張云逸的消息么？”她看著他，說：“我還跟她聯(lián)系，她很好?！?/p>

買年貨的人很多，在身邊擠來擠去。關(guān)聲落寞地笑笑，說：“她大概就只跟你聯(lián)系了?！彼麄€子高，在人群里，很顯眼，連寂寞都那么突兀。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她心里忽然冒出這么兩句話。關(guān)聲說：“杜嘉蘭，我以后都見不到她了，請你，替我照顧她?！?/p>

那時候她才知道云逸已經(jīng)不跟他聯(lián)系。那么多年，原來不愛還是不愛，感動與負疚都代替不了愛，而她那么決絕地與關(guān)聲斷絕聯(lián)系，大約也是為了徹底與初中時代的記憶告別。

她理解云逸，也更加明白云逸肯和她來往，是多么看重她們的友誼。所以有時候，她固守原則，并不過問許多事情。

她說沒有影響了，就當(dāng)沒有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