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眸子里卻流淌出哀色來,“不然你叫我盼誰?”她在他身旁站住,哂笑,“你以為我是個不知輕重的女人,將戰(zhàn)禍當成兒戲,調唆陛下輕戰(zhàn),只為取你性命?你可以看輕了我,但不能看輕你自己。先帝冀望于靖國公,外拒強敵,內鎮(zhèn)宵小,靖國安邦,你要往高處走,這一副枷鎖該如何除去,你一定比我清楚。你既不信我還有待你好的心意,不如就當我是為了弟弟,賄賂你這取絕世功以立威的良機來討好。如此想,是否就想得通了?”她說得輕緩,字字句句間的涼意漫過彼此心頭。
“你……”白弈聞之,愈發(fā)心中生澀,慘然笑了笑,“你要照顧好自己,別再碰那些傷身的東西。”
“酒也不能喝嗎?”她眼底一晃,閃過無辜又甜美的失望,“看來我這一壺餞行酒是送不出去了,虧我還處心積慮在里面下了無藥可解的劇毒?!彼p笑一聲,拔開壺蓋,仰面對口猛灌下去。
“阿鸞!”白弈情急地扼住她的手腕去奪。
墨鸞卻抵死不放,爭搶時,她像只醉燕兒般軟在他的臂彎,溫滑瓊漿灑在兩人身上,浸濕衣衫。
白弈奪過那酒壺,灌下一口殘酒咽了,將酒壺擲在地上,“嘩啦”碎了一地。
那酒是苦的,很苦,便好似真溶著至烈的毒,但又似有醇厚余香,令人甘之如飴。
她的唇也似散著佳釀芬芳,水潤光澤下的嬌嫩撩動心底之弦,不由自主地想要觸碰,更親密地交融。
他無端端地竟想落淚。
他不放手,盯著她,兩人緊靠在一處,幾乎貼面,近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他的眸色沉了下來,好似最深的琥珀,望著望著,便能將人的魂魄也吸了進去。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需要更鋒利的罪孽,穿刺胸口,施舍與他些許活命的空氣,即便是最稀薄的也好。
可是……不,他還不能夠。
“若我不能回來,慕卿也會帶阿顯來見你。你再不必擔心有人會害他?!彼嘈χf完,便跌坐下去,漸漸合了眼,如陷眠醉。
他昏昏睡了許久,直到朝云與裴遠來喚他才醒。
“看這人,偷偷醉在這里,仔細別要誤了明晨的正事?!迸徇h依舊戲謔他,一如既往。
頭仍有些暈沉沉的疼痛,他揉著太陽穴,“我方才看見阿鸞,她來送我——”
“你醉了發(fā)夢吧,妃主深居大內,哪里能夠隨意就出來這里。”朝云截口打斷他,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回去了,家里人還都等著你。你總要留半日陪陪夫人、公主和阿寐?!?/p>
原是醉夢一場嗎?
他依舊有些恍惚地揉著額角,忽聽一旁裴遠輕笑,“倒也未必?;蛟S,真是專程來相送,也未可知?!?/p>
一瞬驚怔,低頭卻見滿地白玉碎片,似還沾著酒香,晶瑩潤澤,臂彎里余香不散,衣衫上濕痕未干。頓時,他酒醒了大半。
她來過……
她真的來過……
可那又如何?
別時驚夢人已遠,滿地空余冷香寒。莫道酒淚穿腸苦,遙相醉看心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