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韶遲的話卡在喉嚨里,他看到以陌的眼圈發(fā)紅,似乎很委屈地在隱忍著什么,一行清淚順著她的臉落下,如同劃開了一道傷口。她的哭泣,寂靜無聲,可他心里卻有一個聲音石破天驚。她……居然哭了。
認識以陌這么久,他很少看到她哭,無論是發(fā)病的時候,還是做治療的時候,再疼她也不會哭。大部分時候是她都在笑。印象中的安以陌,永遠是那樣的大大咧咧,似乎天生對痛苦的事情比較遲鈍,每天她都有使不完的精力,再沮喪的事情,她也能給自己找到安慰的理由。她……怎么可以哭呢?
唯獨有一次例外,那是一年前的圣誕節(jié),他打電話給她,她沒有接聽。他去了她家,發(fā)現(xiàn)她蹲在門口哭得很傷心。她把頭埋進手臂里,脆弱得如同一只受傷的蝴蝶。當時,她喃喃自語,反復說她丟了東西了,再也找不回來了。他從來沒見過她這個樣子,他將她抱在懷里,她哭了一個晚上,他那時候才知道這個女孩子居然這么能哭。那一天,他對她說了“愛”字,他在心里承諾,要永遠讓她快樂,不再讓她哭。
“以陌……”
“我沒事,我不難過。你有女朋友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有男朋友了。”她自言自語地說著一些陸韶遲聽不懂的話,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她和上次一樣,手環(huán)著膝蓋,把頭深深地埋在手臂里。肩膀聳動,低聲抽泣。據(jù)說,選擇這樣姿勢坐的人很缺乏安全感。陸韶遲緊緊地抱住了她,她很嬌小,一個懷抱可以將她抱個滿懷。他有些心疼,原來,她這么瘦。
過了許久,她逐漸平靜下來。她咕嚕咕嚕地轉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陸韶遲。
“我哭是因為你剛才那么兇地對我,可是……你為什么哭?。俊?/p>
“什么?”陸韶遲臉一紅,一時語結。若不是她提醒,他不覺自己眼眶居然也潮濕了。
“你在哭耶!”以陌臉上還掛著鼻涕眼淚,她大驚小怪地看著陸韶遲,直看得他臉上發(fā)燙。
“我沒哭,早點睡。”陸韶遲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寵溺地說道。
“YES SIR!”以陌敬了個禮,陸韶遲這才放心里離開病房,關門的瞬間,他看到以陌沖他不停地做著鬼臉,他心頭一漾,感覺到細微的甜在胸口化開,幸福頓時將他撐得滿滿的。
夜已經(jīng)很深了,陸韶遲看著空蕩蕩的走廊,心中涌出一股別樣的情緒。認識安以陌兩年,拍拖一年。第一次見她就是在醫(yī)院,那也是他第一次在重病房看到那樣燦爛的笑容。
那個穿著重病號服裝的女孩,仿佛永遠不知道什么叫恐懼,什么叫悲痛,她總是大聲談笑,把護士和醫(yī)生逗得樂樂的。那樣的笑容,讓他總會不由自主地停住步伐,貪戀地站在病房門口,默默地注意著她。那樣的笑容,讓死神都望而卻步,最終,她終于笑著走出病房,活過了醫(yī)生判下的死期。而他,卻從此不可自拔,他被她的笑,判了無期徒刑。
“啊,金恩彩!”尖銳的聲音,打斷了陸韶遲的回憶。那聲音很大,在夜晚聽起來格外刺耳。他不由得皺了皺眉,朝聲音的方向看去,兩個值夜班的小護士看見他,害怕地低了低頭。
“金恩彩?”陸韶遲重復了下這個名字,拿起了值班護士桌上一本八卦雜志。護士以為要被責罵,頭都不敢抬起來。
“你們小女生都這么崇拜她嗎?”怎么走到哪一層都是關于她的八卦雜志?
“是啊,她難得來國內(nèi)開演唱會呢。據(jù)說她的男朋友是中國人,她是為了愛情決定放棄韓國蒸蒸日上的事業(yè),重新簽約國內(nèi)的唱片公司。犧牲一切,從頭再來。真的很有勇氣,也很偉大,不知道是什么樣的男人值得她這樣付出。”其中一個護士有些激動地說。
“能被恩彩喜歡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你看,雜志上有拍到他的側面耶!看上去好帥啊,可惜是偷拍的,照片不是很清楚。不過你看這個側影,簡直和明星有得一拼!”另一個護士談到偶像的時候,也熱情高漲。
陸韶遲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因為以陌也喜歡這個韓國女星,他根本沒興趣多看這八卦周刊一眼。他將周刊放回桌上,突然,他的手頓住了。他緊緊地盯住那雜志封面,手輕輕發(fā)抖。
兩個護士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她們從未見過陸醫(yī)生露出這樣震驚的神情。
陸韶遲看著封面上那個被偷拍的男人——金恩彩的“男友”。那樣桀驁的氣質(zhì),那樣完美的輪廓,只要見過一眼的人,恐怕就不會忘記。即便看不清面目,他也能感到這可怕的熟悉。他的手漸漸握緊,直到把那八卦周刊擰成了一團。
他記得這個男人,最早看見他,是在一年前。那一次,以陌哭得很厲害,說她丟了重要的東西。他心里一動,他曾經(jīng)在以陌家撿到過一條項鏈。那是條普通的項鏈,并不值錢。雞心型的項鏈上有一個活扣,他偷偷打開過它,里面有一個男人的照片……原來這就是她最重要的東西。后來他鬼使神差地收藏起了那項鏈,沒有還給她。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那樣做,他是那樣害怕,害怕她看到那照片上的男人,害怕失去她……
他的心猛地一驚,那么她暈倒,或許根本不是受了什么偶像的刺激。她一定是看到他了,否則她今天怎么會那么失態(tài),哭得那么傷心。
那個男人是誰?他和以陌什么關系?他從來不曾問過她她的過去,他知道任何關于以陌的從前,都是她可以回避的傷。不過此刻他卻瘋了般想知道,想知道那個男人和她的過去。以陌一定很愛他,否則當時她怎么會失魂落魄地尋找那條項鏈,可是……,既然如此,他們?yōu)槭裁匆珠_。究竟是怎樣的男人,才舍得和這樣的女孩分開?如果是自己的話,即便失去生命他也不會停止愛她……他自嘲地笑了笑,陸韶遲,你原來也會這樣患得患失,會這樣嫉妒,嫉妒那個男人和以陌,嫉妒她生命中那段你不曾出現(xiàn)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