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前,爸爸私下問過普華“你倆沒事吧?”
普華一愣,沒想到整個下午賣力的表現(xiàn)爸爸竟然察覺到反常。
她不敢正視爸爸,低頭假裝在書包里找東西,“我們……挺好啊……”
“是嗎……好就行……”葉爸爸還不放心,又不便說,搖著蒲扇走來走去,趁普華出去前拍拍她的手,壓低聲音,“戒指……想著戴著……”
經(jīng)爸爸提醒,普華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戴結婚戒指。她木訥的“嗯”了一聲跟爸爸告別,下了樓,還在摸光禿禿的無名指。
離婚兩年從沒忽略過的事情如今竟然忘了。這是否意味著他們真的結束了?
她看向一旁,永道也望了她一眼,把西裝搭在肩上,手插著口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許演戲確實很累,尤其搭檔不太配合的時候。從家里出來后,他一句話也沒講過,點著煙,邊走邊抽,有時停下來深深吸上一口,走到車旁正好捻熄了煙蒂,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掏出車鑰匙,他晃著上面的別克掛飾,按下聲控鎖,卻沒有著急上車,而是靠在車門邊等著她走過來,像是料到了她有話要講。
“上來說?”他指指副駕。
普華皺著眉,沒有上車的意思。
“怎么回去?”
“自己回去?!?/p>
永道聳聳肩,把西裝扔到后面坐進駕駛座,目視前方。
普華還站在車外,咬咬嘴唇,她終于說出了憋了好幾天的話。
“施永道……我們別再見面了……”
車門砰的在她面前撞上,永道搖下了一側的車窗。普華看到他眉心里擰緊的紋路,抱著豁出去的念頭,再顧不得他的感受,“還有,你也別再來這兒……沒必要……我也不想再見你……”
他不置可否,如同雕像般坐在那里,聽完她的話只是扶著方向盤插好鑰匙,發(fā)動了汽車。
普華退到路邊,提起書包轉(zhuǎn)頭向前走。她能聽到車緩緩的啟動,跟在身后,但沒有回頭。
車身終于超過了她,在路口停下,駕駛一側的車窗依然沒有搖上,永道打開打火機點上了另一支煙。陽光打到他手上,一個光點反射進普華的眼里,可能是打火機,也可能是他無名指上的戒指。
“下個月我媽生日?!彼鹬鵁煟瑥椓藦棢熁?,瞇著眼睛,像每次發(fā)脾氣前那樣轉(zhuǎn)轉(zhuǎn)手上的戒指,似乎要說什么。
遮光貼讓他的表情很莫測,但普華聽見了他下面的話。
“你必須去!”
他沒有等她回復,銀灰色別克以她意想不到的速度啟動駛離了巷口,幾秒鐘便消失在路上。
回去的公車上,普華惴惴不安,一再想起戒指的事情。
進門按了電話錄音,她坐在床頭翻出戒指,重新套回手指上??赡苁怯行┤兆硬淮髁耍渲赣行?,套上去又摘不下來。戒指本身很簡單,還有些寒磣,是一對素圈。結婚時他們兩個手上都不富裕,他所有的錢都買了房子,她本來連戒指都可以省略,是他堅持才買。
他有一貫的原則,他的決定很少為她改變。
望著手上的戒指,普華的情緒一落千丈。錄音電話里,又傳來了爸爸的聲音。
“華華到家沒?幫我謝謝永道。下次回來我下廚給你們燉肉,早點歇著,天熱注意身體……”
她仰躺在床上,一遍遍重放爸爸的留言,越聽越不是滋味。
這一個下午,比得知他結婚后的兩天還難熬。她猜不透永道在想什么,或者要干什么。他可以一聲不吭娶了裘因,又以孝子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爸爸面前。他戴著他們的戒指,還要求她務必出席他媽媽的生日。
他是要戲弄她,折磨她,還是在報復?
爬起來撥了海英家的電話,對方一接,普華就忍不住一連問了幾遍:“海英,永道真的結婚了嗎?”
她喊的很大聲,停下才發(fā)現(xiàn)房間里是自己的哭聲。
“普華?”
“嗯……”
“怎么了?”
“沒……我只是想知道……”她抹著眼淚,裝不出一貫的堅強。
“知道什么?他真的結婚了。誰會拿結婚的事開玩笑,又不是孩子了。那天尹程去了。”
放下電話,普華跑到陽臺上把所有的窗戶都推開。
傍晚的風是熱的,她什么也不想做,不做飯,不洗衣服,不看電視,也不去讀手機上的短信,只是趴在陽臺上數(shù)著樓下開進開出的汽車。她記得在院子里見過一輛跟永道同款的車,沒有平安符,車牌不同,其他看起來一模一樣。這一晚她站在陽臺上等了兩三個小時,那輛車沒有回來,也沒有離開。她根本不知道那輛車停在哪里,屬于誰。
下午他開走時,連以往那樣的告別都沒有。
打開音響循環(huán)放一首歌,普華把書柜里每一本書都拿出來,擦書脊上的灰再重新擺回去。她把自己弄到累了蜷縮在地上給娟娟打電話。
“喂……”才開口,又忍不住哭了。
娟娟聽了,在電話那邊罵:“普華你有點出息!當初既然選了這條路,就別后悔!你得往前走,他都走了,你也得走,走得比他還遠!”
說完了,又隱隱地哽咽,替她不值:“普華,你不能讓那混蛋看笑話,你給我爭點氣聽見嗎?他不是走了嗎,讓他走,讓他走得遠遠的,這輩子別回來!”
普華對著空氣點頭,手機屏幕已經(jīng)被淚水浸透。她鑄了十幾年的堅毅,幾天里碎成粉末。她終于意識到,最可悲不是被拋棄,而是在拋棄他之后回頭看,才發(fā)覺最傻的那個是自己。
明明拋開了,卻始終忘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