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新聞發(fā)布會的時候,我心不在焉地轉(zhuǎn)著手里的記者牌,雪小農(nóng)挨在我身邊,碰碰我:“哎,木羽到底干什么的?我看他的胸牌是特約嘉賓呢?!?/p>
我沒有說話,身邊的很多讀者都把閃光燈對準(zhǔn)了臺上講話的雪小農(nóng)公司的領(lǐng)導(dǎo),雪小農(nóng)接著往我身邊湊了一下:“你什么時候和小柏結(jié)婚?聽人說女人三十歲以后就很難嫁了?!?/p>
我轉(zhuǎn)臉看著雪小農(nóng):“你怎么這么八卦?”
雪小農(nóng)嘿嘿笑著,看著公司領(lǐng)導(dǎo),小聲嘟念著:“這不是好奇嗎?”
新聞發(fā)布會后,雪小農(nóng)要幫著收拾現(xiàn)場,我一個人拎著贈送的禮品袋離開,友誼賓館需要從里面往外走一段小路,路邊會允許停車,像我這種經(jīng)常靠11號車子走路的人連停車位都省了,而且不管怎么開都不會有交警攔著你(人類雙腿走路的最高速度是多少脈?)
我一邊走路一邊低頭打開禮品袋,翻開里面贈送的POLO皮具,樣子還算精美,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據(jù)說真的POLO皮具可以賣不少錢,不知道送小柏會有什么反映?我有些泄氣,竟然要靠寫新聞稿換贈品過日子,這哪是有計劃有前途的人生?三個點兒一個昆,擺明了就是混。
然后,我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十八?!?/p>
抬頭,看見花壇邊兒站著的木羽,木羽的表情有些松懈后的疲憊,朝我走了兩步,我小心地往后退了兩步:“小諾的事兒我管不了?!?/p>
木羽看看通向友誼賓館外面的甬路,轉(zhuǎn)臉看向我:“一起出去吧?!?/p>
木羽往前走,我站在原地沒動,木羽站住,轉(zhuǎn)頭看我,神情很疲憊,聲音柔和得有點兒不像話:“怎么了?”
我搖頭:“我們不同路?!?/p>
“我認(rèn)識你那么久了?!蹦居鹜业姆较蜃吡藘刹剑骸熬蛽Q我請你喝一杯咖啡,你會覺得過分嗎?”
上島咖啡的香氣很濃烈,木羽低著頭,攪動著咖啡,被攪動得旋轉(zhuǎn)起來的咖啡在熱氣中像催眠的道具。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POLO皮具吸引了,我反反復(fù)復(fù)的打開那套皮具的盒子,里面有腰帶、錢包、鑰匙串,按照順序我開始仔細(xì)檢查腰帶、錢包、鑰匙串,然后在逆著順序檢查鑰匙串、錢包、腰帶,然后再倒過來重復(fù)。
看武俠小說,書中常說,高手過招,最先著急的那個一定輸。那么我和木羽之間,最先說話的那個一定被動。木羽用咖啡勺子輕輕敲了一下咖啡杯子的沿兒,一種類似于罄的聲音若隱若現(xiàn),像動物之間傳遞的次音,我發(fā)現(xiàn)POLO皮具中的皮帶質(zhì)量還不錯。
“木易,很讓你們討厭嗎?”木羽喝了一口咖啡:“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話?!?/p>
我抬頭看向木羽:“如果我們不認(rèn)識,可能我會覺得你也不錯?!?/p>
“就算我認(rèn)識你,我也沒覺得你不好?!蹦居鹛糁旖切α艘幌?,搖頭:“有容乃大,十八,你的心胸還是那么小。”
我看了一眼上島咖啡的窗戶外面,轉(zhuǎn)臉冷淡地看著木羽:“木易的事兒你不要管,小諾的事兒我也不會管,是不是真的討厭,是他們的事兒?!?/p>
“異性緣很重,但感情卻不美?!蹦居鸬氖种割^沿著咖啡杯的沿兒一圈一圈地轉(zhuǎn)著,開始自言自語,好像根本就沒聽見我在說話。
我皺起眉頭,瞪著木羽:“你什么意思?”
“我是在說你?!蹦居鹈蛄艘幌伦齑?,一直沿著咖啡杯子沿兒轉(zhuǎn)的手指頭輕輕點了一下咖啡,放在舌尖上舔了一下。
異性緣很重,但感情卻不美?這句話真要命。
木羽很突然地抬起頭看我,聲音有些異樣:“是不是我給你的感覺一直都那么討厭,連一秒鐘的不討厭,你都沒有過么?”
我第一次沒有倉皇失措地避開木羽的眼神,木羽的眼神,我從來就沒有看清楚過,我只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神很深,深得你都不知道他上一秒鐘和下一秒鐘之間想的都是些什么。
我感覺自己的手背兒癢癢的,低頭,看見木羽剛才蘸過咖啡的手指頭在我的手背兒上輕輕的打著圈兒,我警惕地抽回手,木羽開始笑,笑得很蠱惑:“十八,你是我訓(xùn)練出來的,真好?!?/p>
“你經(jīng)歷了我,你不能不承認(rèn)你變化好多,每次這樣想,我心里就會開心很久?!?/p>
木羽停頓了一下,連帶著聲音都低沉的蠱惑著:“那種感覺就像,你從來就沒離開過我身邊,每次一想到你的反應(yīng),不知道心里有多滿足?!?/p>
我仰靠到椅子上,別開眼神,木羽慢慢收起笑容,開始苦笑:“我們之間,怎么會搞得這么糟糕?”
我不說話地看著咖啡杯子,人家都說沉默是金,如果按照這個算法,這些年我能積攢的黃金也不少了,不曉得我為什么還是混得慘了點兒。如果一個人沉默,通常有兩種答案,第一種是默認(rèn),而另一種,則是風(fēng)輕云淡,因為再回頭看過去,除了當(dāng)年的年齡使然,誰還會做那些幼稚的事情呢?
等我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還沒有拐過來,我就看見木羽一手摸著下巴,另一只手里轉(zhuǎn)著一張卡片,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站著沒有動,過了一會兒,我看見木羽輕輕地端起我面前喝的那杯咖啡,在手里看了好一會兒,慢慢地、慢慢地喝了下去,然后非常小心地把手里的卡片放到咖啡杯子下面,站起身往咖啡廳外面走去,我感覺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唏哩嘩啦地掉落著。
等木羽離開了,我才慢慢的從洗手間的方向走回座位,我喝的那杯咖啡已經(jīng)空了,空空的咖啡杯子底下壓著一張紙片,我拿開杯子,紙片上寫著一句話:“先走了,如果這還能算得上是給我自己挽回點兒面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