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狹小空間里只剩他們兩人時,沈安若反而鎮(zhèn)定下來。
“你何時回來的?”
“快一個月了?!?/p>
“是嗎?恭喜你升職?!?/p>
“還好。你最近過得好嗎??”
“嗯,老樣子?!鄙虬踩舻男念^浮起可笑的感覺。多么荒謬,這一對曾有結(jié)婚計劃的男女,如今的對話如討論天氣般虛偽客套。
“安若,你從來都會讓自己過得好。這一點,永遠不用為你擔(dān)心?!苯蒲蟮卣f。
“你不是過得更好,去返璞歸真的地方修行幾個月,如今房子車子皆備,官位待遇齊升?!?/p>
“那些東西總會有,早晚都無所謂。可是我失去了無法挽回的東西,安若你不覺得嗎?”江浩洋語氣淡然,仿佛在說一件事不關(guān)己的事。
沈安若有點氣虛,學(xué)著他的語氣淡淡地說:“你也會介意的嗎?”
“我只是想不明白,我們怎么會走到這一步的?”
“我也想不明白,所以不再想。江浩洋,都過去的事了,你又何必做出遺憾的樣子呢,你真的介意就不會今天才偶然出現(xiàn)了。”
“安若,那時候我已漸漸明白,我們倆走入了死胡同,再多反復(fù)幾回,也總免不了同樣的結(jié)果,只是彼此多折騰幾次而已。只是我不甘心,無論怎樣,我們總該當(dāng)面告別,就算不能夠在一起,也該有個正式儀式,而不是在電話里草草率率便打發(fā)了我們的幾年的緣分。那陣子很忙,我實在脫不開身,但是有一天我們的考察車繞經(jīng)K縣時,我看著路標,知道距你只有一百公里,于是下了車,請附近村落的果農(nóng)送我一程。我等你整晚,結(jié)果并未如我愿?!?/p>
“什么時候?”沈安若有一絲恍惚。
“我們分手的那個周五,我就在你樓下,終于見你回來,與別人一起。安若,那時我只站在離你十米遠的地方,而你并沒有看見我?!?/p>
“你明明來了,卻沒讓我知道?”
“你當(dāng)時朝程少臣招手,目送他離開,直到回頭時,嘴角仍含著笑意。我本想出現(xiàn)在你面前,卻在那一瞬間失了勇氣。我突然覺得,如果你就此離開,會不會更幸福。安若,我已經(jīng)許久未見你那樣的笑過。你決然地要離開,想必也下了極大的決心。既然你快樂,我為何要再度攪亂一池已經(jīng)澄清的春水?所以那天我離開,沒有再驚擾你。”
“你是怕……”沈安若生生地把即將出口的話咽下,再說不出一句話。她覺得嘴角微微泛苦,心頭涌起怪異的情緒,傷感,可笑,郁悶,不甘,混雜在一起,五味雜陳。這個男人,他可以將這么詩意的語言用作報告式的語調(diào)一板一眼地念出來,他可以將這樣煽情的劇情掌控得如此淡漠清冷,她永遠都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才失了安全感,拼命地想要逃,偏偏又覺得不舍。而自己,其實也早已成為他甩之而后快的雞肋。無論如何要感激他,如今她終于可以釋然了。
“都過去了。”沈安若輕弱地說。
“是啊,過去了,以后不會再提了?!苯蒲蟮穆曇舯葎偛鸥拥钠届o無波。
他的車子開得不快,但終究還是到了。
“謝謝你?!?/p>
“我送你上樓,你一個人不安全?!?/p>
“真的不用了?!?/p>
天色詭譎,明明是黑夜,卻異常的亮,云層低垂,空氣潮濕而壓抑。
“大概要下雨了,天氣預(yù)報說有暴雨,你早些回去吧,開車小心?!?/p>
“我送你進樓道?!?/p>
沈安若不再出聲,低頭默默地走,感覺得到江浩洋就在她的五步之外。他的呼吸與腳步一向極輕,幾乎沒有聲響。
她拿了鑰匙開門,在門打開的一剎那,聽得江浩洋在身后輕聲說:“安若,保護好你自己。”
沈安若進屋后,竟失了力氣,腿腳綿軟,索性坐到地上。她怔怔地在地上坐了很久,覺得大腦亂哄哄吵作一團,心跳失序,而胸口空空蕩蕩,后來便開始頭痛。她一向不愿意去思考無謂的過程與結(jié)果,寧可逃避,掙扎著站起,從廚房里翻出一瓶白酒,開了蓋子便灌下去幾大口,被辣得直咳嗽,眼淚都掉下來,但酒勁漸漸涌上時,大腦卻漸漸澄明,心跳也漸漸平緩,于是微微自嘲地笑。
那日做魚,沒有料酒,便打發(fā)程少臣去買一瓶,結(jié)果他在超市轉(zhuǎn)了一大圈,買回精裝的五糧液,當(dāng)時沈安若將他一頓嘲笑。不過好酒畢竟是好酒,入口雖難受,下咽卻并不費力,轉(zhuǎn)眼又灌下幾口,瓶里已經(jīng)只剩三分之一了,自己都覺得駭然,想起兒時讀《飄》時,郝思嘉總是偷偷喝了白蘭地又用香水漱口,或許自己也要成為那樣的酒鬼,于是趁著清醒拖了凳子,將酒瓶塞到廚柜的最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