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從小的時候就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走父親的老路。我要勤勤懇懇地學習，快快樂樂地做人，認認真真地生活。幸福健康地戀愛。

“有的時候，看著家長因為恨鐵不成鋼在學校里打孩子，我真想對他們說：對一個孩子來說，有一個健康的心理比掌握任何一門知識和擁有再多的財富都重要。每個孩子都是神的恩賜，而神的東西都是未完成的?！?/p>

“我不敢說來生，也不敢信來生。宇宙是一個大生命，我們是宇宙大氣中之一息……在快樂中我們要感謝生命，在痛苦中我們也要感謝生命。快樂固然興奮，苦痛又何嘗不美麗？”

動聽的聲音遠遠飄過來，像一只溫柔的手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世界。

每次回想起那次傾聽的經(jīng)歷，柳寒城都覺得自己仿佛走進了一條陰暗狹長的隧道，四周漆黑一片，沒有光亮也沒有聲音，更遑論希望。

那么當年，幼小可憐、困苦無助的她，是怎么走過來的呢？為什么她在重提這段辛酸往事的時候，可以不晦澀，不哀傷，不憤怒，只是淡淡地皺起了眉毛的難過？

他真的不懂，對于他來說，她的世界永遠幽深，是一本耐人尋味的書，需要用一生的時間來解讀。

“好了，按你們的要求，我已經(jīng)把冰心的這篇散文背完了，這下滿意了吧?！憋h云站在講臺上微微地笑，這幫小祖宗可真難伺候。

“童老師，再來一段吧，我們還想聽?！?/p>

“是啊，童老師，你的聲音那么好聽，再給我們背一段，就背上次那個，舒婷的《致槐樹》。”一個女同學高喊著。

飄云翻了個白眼：“死丫頭，是《致橡樹》，名字都記錯了，我看你是不學無術(shù)。”

“哈哈哈……”

學生們笑得前仰后合，飄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個輕聲的動作，笑聲戛然而止。

“告訴你們，校長已經(jīng)找我談話了，就是因為你們上課笑聲太大，影響了別的班級上課?！?/p>

“老師，那是因為他們嫉妒你?！?/p>

“是啊，童老師，我們上別的老師的課都鬧得人仰馬翻的，校長怎么不說他們教學不力。我們上你的課最認真了，校長反而批評你，太不公平了，我們下課就找他評理去，你們說對不對??？”班長站起來振臂高呼。

“對！”六十多張嘴異口同聲，一呼百應(yīng)。

飄云真是哭笑不得，本來也沒在意，只是想嚇唬嚇唬他們，免得他們高興起來的時候太得意忘形，卻治不住這些人精。誰說他們笨，玩起腦筋比誰都聰明。

就在這個時候，學校帶有殺豬效果的下課鈴響了。

“好，下課?！彼闷鸾滩睦涞剞D(zhuǎn)身。

“童老師，我最喜歡你了，我做你男朋友好不好？”全班最刺兒的一個男生蔣逸，突然站起來，表情認真地當場表白。六十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飄云，看她如何反應(yīng)。

飄云眼瞼一翻，這個小兔崽子。每天都來這一手，累不累？她連頭都懶得回，出門的時候冷冷地甩下一句：

“思想有多遠，你給我滾多遠?！?/p>

蔣逸就地蔫了，全班哄堂大笑。

課間十分鐘，是給學生上廁所，做課前準備，吃零食和聊閑嗑用的。

柳寒城把語文書和筆記，規(guī)規(guī)整整地放進書包里，又小心翼翼地順了一下，生怕把書頁弄皺了。然后拿出下一科的物理，認真看起來。他跟這里的學生不同，他想考大學，不僅因為這是飄云的希望。他渴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出人頭地，在眾多登頂?shù)耐緩疆斨校瑢W習，是最簡捷有效的方式。

班級的幾個壞小子聚到一塊，給蔣逸開了個臨時小型會議。

“我說你老這么開玩笑，寒磣不寒磣？也就是童姐，要是換了別人，早到校長那兒奏你一本了，那可夠你喝一壺的?！?/p>

“就是，你差不多行了。要是把童姐惹激了，她不教我們了，你負責??？你上哪找像她這樣真心實意對我們好的老師？”

“哎，你們都瞎說什么呢。你們當我開玩笑??？我不是，我是真的喜歡童姐。自從上次我往她包里放死老鼠，她面不改色地拿出來，扔到我臉上的那一刻，我就喜歡上她了。我的女朋友就要她那么有性格，又那么溫柔，還會講很多道理?！?/p>

“你小子認真的啊，沒看出來啊?！?/p>

幾個小子你推我搡笑成一團，聽在柳寒城耳朵里卻比金屬劃玻璃還要刺耳。

“可是她比咱們大很多呀?！?/p>

“這有什么，現(xiàn)在流行嘛。再說童姐看上去一點都不大，還有，她的腿長得可真漂亮?！?/p>

聽著他們曖昧的笑聲，他手里的鋼筆越攥越緊，幾乎要攥出水來。

“你們說我能成功嗎？”蔣逸惴惴地問。

“我看夠戧，童姐似乎不喜歡你，拒絕得多干脆?！?/p>

“那是因為他方法不對，哪有在課堂上表白的，你以為拍韓劇呢？”

“錯，是日劇。我是跟《魔女的條件》學的，人家還在全校師生大會上表白呢，要不，我也試試？”蔣逸露出神往的表情。

“你沒病吧，你要是敢那樣，她不抽你才怪?！?/p>

“那你們說我應(yīng)該怎么辦，兄弟一場，給想點轍吧?！笔Y逸眼巴巴地看著這群“狐朋狗友”。

“對了，我看柳寒城那小子挺受寵的，要不，你去請教請教他？”

一直坐在旁邊假裝看書事實上在偷聽的柳寒城，沒想到會扯到自己身上，抬起頭的時候，看到一張放大的臉，蔣逸肌肉抽搐似的沖著他傻笑。

“兄弟，教教小弟，怎么才能讓童老師喜歡上我，大恩大德，小弟沒齒難忘?！笔Y逸急得拽上古文了。

柳寒城把書一合，啪的一聲扔在書桌上，只迸出一個字“滾”。然后就把凳子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