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歸人
2006年9月12日上午9時,云雀號客輪緩緩行駛在海面上,虞江碼頭遙遙在望。
沈默站在甲板上,雙手扶著船舷。白色的短袖T恤和米色的休閑褲在海風(fēng)的吹拂下簌簌抖動。
吹著風(fēng),呼吸著大海的味道,沈默的心思仿佛留在了大連,留在了亞洲史學(xué)研討會的現(xiàn)場。一個個蜚聲中外的史學(xué)泰斗,一個個如雷貫耳的名字,熟悉而又陌生。對一個剛剛畢業(yè)的碩士生來說,能參加這樣高規(guī)格的研討會簡直是奇跡—夏青教授創(chuàng)造的奇跡。正如曾平教授所說:“沈默啊,你的老師是把你托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你想不踩都不行??!”
汽笛鳴叫,云雀號駛?cè)胗萁a頭。
沈默在發(fā)呆,直到輪船停入泊位,人們急急火火地從客艙涌上甲板,才想起自己的行李還在客艙里。
洶涌的人潮卻將沈默逼閃在一旁。沈默只能眼看著行色匆匆的人們一個個從自己身邊走過,摩肩接踵地離開云雀號客輪。
沈默快步跑向客艙,不料和剛出艙口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那人冷不防被撞了個趔趄,大叫:“哎喲!跑這么快干嘛?”
沈默停下腳步,看清被撞者是個大約六十多歲的老人,身材瘦小,滿臉滄桑,長臉,濃眉,眼窩深陷,目光如炬。沈默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慌張了,沒撞壞您吧?”
老者說道:“沒事兒,幸好我這把老骨頭還算結(jié)實?!?/p>
沈默笑了笑說:“老先生,不好意思。我的行李還在客艙里呢!”
老者朝沈默擺擺手,示意沈默自便,然后徑自離去。
沈默突然感覺哪兒不對,自己的手掌心多了點什么東西,攤開一看,是一個小小的紙團(tuán)。抻平,只有四個字:沙漠玫瑰。沈默抬頭,老人不見了,甲板上空無一人。
一種不祥之感襲來,沈默轉(zhuǎn)身進(jìn)入艙門,匆匆取了行李,返回甲板。取出手機(jī),一邊走一邊撥打夏青教授家里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夏青教授的小女兒夏曉薇。
“曉薇,我是沈默,你讓老師接電話?!?/p>
“沈默哥哥!爸爸他……”電話里,夏曉薇抽泣著。
沈默心里一驚,急切地問道:“曉薇!老師他怎么了?”
夏曉薇哭泣不語。
“曉薇!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你倒是說??!”
“沈默哥哥,你現(xiàn)在在哪兒?還在大連嗎?”夏曉薇哽咽著問。
“我回到虞江了,剛剛下船。快告訴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你就趕快到家里來吧!”夏曉薇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下船,匆匆走出碼頭,沈默打車直奔虞江大學(xué)。
虞江大學(xué)校園西北角的依綠園3號樓是一座三層復(fù)式別墅,尖頂,白墻紅瓦。整座小樓一分為二,A、B兩座自成單元。
當(dāng)沈默拖著旅行箱出現(xiàn)在虞江大學(xué)依綠園3號A座時,很多人在出出進(jìn)進(jìn),一排排花圈在院門外接成一條長龍。沈默的心立刻凝固,他沖進(jìn)了那個熟悉的院落。半畝見方的庭院里,幾叢盛開的月季無奈地淹沒在形形色色的紙花中。白的,黃的,粉的,燦爛而妖冶??蛷d的門開著,像一個寂寞的空洞。
有人迎上來接過沈默手上的旅行箱。
客廳的門越來越近,直到將沈默吞入。正面墻壁上,夏青教授巨幅免冠黑白照片,瘦長的臉上洋溢著微笑,眼鏡片后面的那雙眼睛,犀利而慈祥。照片下方,是松枝和鮮花組成的祭壇。祭壇中央擺放著一只紅色木匣—骨灰盒。兩側(cè)墻壁上懸垂一幅挽聯(lián),白布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