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見她如此誠心,便老實告訴了自己的姓名身份。王妙妙見秦觀果然其貌不揚,大為驚訝,但馬上就設(shè)宴留他。晚上,侍候秦觀睡了,她才敢睡;早上先起來穿戴梳洗好了,再服侍秦觀起床。幾天后,秦觀不得不走,王妙妙說:
“賤妾三生有幸,得以侍奉左右;今學(xué)士王命在身,不可久留,我也不便同行,恐又牽連了您。我發(fā)誓從此后再不接客,潔身以報君。您哪天回歸京師,途中再來看看我,我終生的心愿便了了!”
幾年后,秦觀死了。王妙妙忽然白日做夢見到他,大驚之余,派人去打聽,秦觀果然不在了。王妙妙說:
“我是秦學(xué)士的人。他死了,我也不能一人活著?!?/p>
就穿起孝服,跋涉數(shù)百里前去奔喪;見到秦觀的棺材后,繞棺三周,一哭而亡。
秦觀的故事一定表達關(guān)漢卿對知音美人的深切愿望,他也實現(xiàn)了這個愿望。在他的生前身后,歌妓們都承認了他,人民承認了他,歷史也承認了他。
夫妻同死恩報恩。這就是恩格斯所講的男女雙方都能為對方獻出寶貴生命的“現(xiàn)代的”性愛。關(guān)劇《金谷園綠珠墜樓》闡明的就是這個意旨。
晉朝的富翁石崇娶來了一位名叫梁綠珠的美艷女子。他專門為她在金谷澗造了一座莊園別墅,兩人相親相愛地生活著。綠珠吹得一口仙笛,又特愛跳《明妃》舞,石崇就特意為她譜曲;兩人一唱一和,十分相得。
趙王聽說了綠珠之美,就派了使者向石崇索要美人。
石崇叫出來幾百名妙齡少女,一個個披輕紗,著羅衣,微風(fēng)飄處,漾起陣陣幽香。
“您隨意挑一位好了!”石崇說。
“不,”使者搖搖頭,“我是奉命來取綠珠的,只請您交出她來!”
石崇勃然大怒,吼道:“我所愛的人,你們得不到!”
這下子惹下大禍。趙王發(fā)兵,要把石崇全族誅滅。黑壓壓的大兵包圍了金谷園別墅,石崇和綠珠站在高樓上面面相覷。
“多多保重,夫人,”石崇鎮(zhèn)定地說,“今天我要為夫人而死了?!?/p>
綠珠伏在石崇背上嚶嚶地哭著說:“奴家亦愿效死于君前!”
石崇忙去拉她時,敏捷善舞的綠珠早已縱身躍下高樓。
紅斷香消,余芳尚存。這天,石崇也在大街上被斬首了。
關(guān)漢卿以為這種獻身是值得的。生命誠可惜,愛情價更高。這里既有情愛的分量,又有道德的砝碼。
違反了愛情婚姻的道德是天理不容的。聽聽《調(diào)風(fēng)月》中那被男人欺負、拋棄的燕燕的哭訴吧:
并不是婆娘人把你抑勒,拈取那肯心兒自說來的神前誓。天果報無差移,只爭個來早來遲。限時刻十五地藏,六道輪回。單功化人間世,善惡天心人意。人間私語,天聞若雷。但年高,都是積善好心人;早壽夭,都是辜恩負德賊。好說話,清晨;變了卦,今日;冷了心,晚夕!
國家利益大如天。這是說一切個人的利益、愛情的需要必須服從國家的利益。關(guān)劇《姑蘇臺范蠡進西施》雖已亡佚,但內(nèi)容亦可推知。關(guān)于范蠡、西施故事,有過種種動人的說法,我們只能從關(guān)漢卿自己的話中去找根據(jù)?!遏旪S郎》中張珪親自把自己的妻子送人時,對妻說:“你你你做了個別霸王自刎虞姬,我我我做了個進西施歸湖范蠡”,都著重講的是夫妻關(guān)系。所以關(guān)劇《進西施》亦是從唐人說法,講的是夫妻關(guān)系的分合。
嘉興本來稱為長水縣,出城一百里有座語兒亭。
傳說春秋時,越國被吳國降服,越王勾踐定下美人計,要把國中最美麗的女子西施獻給吳王夫差,使他沉湎于酒色之中,而放松對越國的警惕。勾踐派大夫范蠡親自護送西施到吳國去迷惑夫差。范蠡和西施,一個是英明大夫,一個是絕代佳人,兩人早就深深地相愛上了,西施還因此懷上了孕。范蠡完全可以把西施隱藏起來,不使她受吳王的侮辱;可是為了國家人民的利益,他倆還是得向吳國進發(fā)。說話間,西施早成了兒子的媽媽;來到長水縣外的亭子時,他們的兒子剛剛一歲,已經(jīng)能夠叫媽媽了;但范蠡還是撇下了兒子,“押”著西施去夫差帳下去進獻……這就是說,當著貞節(jié)、母愛和最高道德不能三全的時候,就必須服從人民、國家的利益,完成政治上的最高道德。
四、離婚改嫁有自由
離婚自由是從愛情至上的原則中生發(fā)出來的。如果夫妻之間沒有感情了,那么還是分手的好。但是由于種種原因,離婚自由無論在哪個時代、哪種制度下都不能得到徹底的兌現(xiàn)。而在中國的元代,一個已經(jīng)從良嫁人了的妓女要離婚,更是難上加難。
新娘子宋引章才上了周舍的花轎,就受到了他的虐待。他誹謗宋引章在轎子里翻筋頭跳舞,又攻擊她不會縫被子,反而把自身都套了進去。制造這些莫須有的罪名的目的,是為了從打五十殺威棒開始而實行系列專政作輿論準備??蓱z的宋引章至此才認識到了自己看錯了人。當初有個安秀實書生,倒是百般地追求她,要娶她為妻,可她嫌人家窮:
“嫁了他,兩口子好去喝西北風(fēng)?”
現(xiàn)在是西北風(fēng)不喝,但卻要“吃生活”(挨打)了。
“從到他(周舍)家,進門打了五十釘威棒。如今朝打暮罵,看看至死……”
元代律有明文:“丈夫打殺老婆,不該償命”,法律規(guī)定了丈夫?qū)ζ拮拥臒o上權(quán)力。所以周舍敢于放心肆意地打。
“兀那賤人,我手里有打殺的,無有買休賣休的。且等我吃酒去,回來慢慢地打你!”
可是關(guān)漢卿卻并不服從這種法律,趙盼兒也不承認這種現(xiàn)實,他們都不能讓一位善良的追求美滿愛情的宋引章飽受折磨和蹂躪。好則合不好則分,他們要讓誤入迷途的宋引章具備離婚的自由,去獲得真正的愛情。
事情傳到了趙盼兒處,趙盼兒豈是個好惹的角色?風(fēng)月場中多少年,她見過了多少刁鉆子弟,斗敗了多少不義狎客,她豈肯讓自家姐妹掉在火坑里爬不出來。于是,幫助宋引章離婚就成了她一時間全部的行動綱領(lǐng)??梢人鰜恚终労稳菀祝耗侵苌嵋嗍莻€青樓中老手,輕易不肯上當?shù)模桓螞r他明知在娶宋引章的時候,那趙盼兒一直是個說破頭話極力反對的人!
接著,趙盼兒就叫板了: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