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利益,警與匪是可以共存的”,這類臺詞并非只存在香港警匪片里,同樣暗涌于香港社會的歷史洪流中。60年代警察貪污成風,“四大探長”富可傾城,九龍城寨成為最典型的灰色地帶,所以才有70年代廉政公署的成立,吳思遠也借此拍了票房大賣的《廉政風暴》,90年代麥當雄和劉國昌分別執(zhí)導《跛豪》、《雷洛傳》回溯了那段灰色歷史。2009年,王晶最新作品《金錢帝國》同樣以60年代警匪一家為題材?;蛟S有過這樣的現實經歷,加上香港文化的包容性和實用主義觀念,警匪片中的“灰色地帶”已成為專有名詞慣用橋段。但為了區(qū)別渲染黑幫仇殺的江湖片,警匪片中的灰色橋段通常不是臥底煎熬,就是警察變壞,《知法犯法》中的吳彥祖堪稱警察走向墮落的典型,《傷城》中的梁朝偉則被仇恨占據了頭腦,至于2009年的警匪力作《竊聽風云》,即以金融商戰(zhàn)為大時代背景,講述了三個被貪欲支配的警察走向毀滅的過程。
三、反諷
“邪不勝正”,是包括警匪片在內的經典通俗劇公式,但套到身份特殊的香港電影上,同樣未必適用。警察未必代表正義一方,匪類也不乏有情有義之徒,只要煽情得當,通俗劇的經典結局可以是《龍虎風云》中臥底周潤發(fā)臨死前向匪徒李修賢道歉;也可以是《喋血雙雄》中的警察李修賢最終認同殺手周潤發(fā)堅持的江湖道義,為了給他報仇居然將已自首的成奎安擊斃,將香港類型片的傳統(tǒng)(從來都是追求鋪張的表現力和寫意的感染力)發(fā)揮到極致。
雖然事實證明警匪的通俗劇模式屢試不爽,但若反復沿用,早晚會出現具有反諷意味的變奏。有趣的是,這種變奏通常會出現在曾經嚴格遵守通俗劇定律的影人身上。李修賢曾以《公仆》系列成為“香港警察代言人”,自組“萬能影業(yè)”公司后,拍出大量商業(yè)警匪片,譬如周星馳首次亮相大銀幕的《霹靂先鋒》。90年代李修賢開拍《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和《賊王》的犯罪片系列則劍走偏鋒,以低成本的Cult片取勝。戲中罪犯的作惡行徑固然讓人毛骨悚然,但對警方的無能和濫施酷刑的描寫反而令觀眾對罪犯產生同情心理,如此一來,反諷意味呼之欲出。
90年代中期,陳嘉上專注寫實槍戰(zhàn)片,《飛虎》系列叫好叫座,尤以強調團隊合作戰(zhàn)勝強敵的積極主題契合主流通俗劇模式。杜琪峰為大都會(邵氏)執(zhí)導的《十萬火急》不僅宣揚團隊精神,同時注重家庭溫暖和浪漫愛情的作用,并以“危險 營救 脫困”的經典公式沖擊好萊塢水準。但時隔僅一兩年,陳嘉上的“仝人”與杜琪峰的“銀河映像”竟不約而同“驚天大逆轉”,《野獸刑警》和《非常突然》一反常規(guī),無視通俗劇公式,完全自我顛覆。前者偷師王家衛(wèi)《重慶森林》風格,以喜劇作為影片基調暗含暴躁生猛之邪氣,結尾突如其來的暴力場面,足以令觀眾體驗了一把黑色警匪片帶來的另類震撼;后者直到結尾前仍是《十萬火急》的主流格局,著力刻畫警察團隊破案過程,但在取得勝利后卻被另一幫匪徒全部殲滅,如此突然的黑色結局,必然出乎觀眾的意料,看似充滿與現實相悖的反諷意味,實際卻是人生無常的宿命表達。
由通俗到反諷,其實是有經驗的導演游走于大眾和個人之間的必經階段,只是陳嘉上曇花一現(他以為《野獸刑警》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部電影,所以放手一搏)沒有再走下去;杜琪峰則堅持到風格自成一派,成為香港警匪片的一朵奇葩。而隨著電影的高速發(fā)展和影迷的多元眼光,所謂的反諷和顛覆,甚至可能融為主流,《神探》就是不太成功的一例,但仍須杜韋和大家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