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薇與孔不二同乘著一匹馬,方才想見齊箏的想法還如此強烈,然而當她越接近城樓,心里卻越冰冷。
陳薇這又是何苦呢?她不由的嘆氣,第一次你已經(jīng)將齊箏送往不歸路,再一次,像又何必裝模作樣的百般不忍?她抬頭看了眼頭頂蒼茫的天,心如同三年前那般絕望。
馬到城門之下,孔不二下了馬,又將她抱下來,他沖守城的將士示意了一下,讓他們將齊箏放下來,然后對著表情木然的陳薇道:“你自己上城樓去吧,我在下面等你?!?/p>
他并不打算因為陳薇的哭泣放過齊箏,叛逆之罪本該處決,他做的唯一讓步就是在自己離開京城前讓陳薇再見他一面。
看陳薇呆立了一會兒才慢慢的往城樓上去,他伸手拍拍身旁的坐騎,道:“我這樣已經(jīng)很大度了是不是?天下哪里再能找到我這樣的好男人?”
馬兒嘶鳴了一聲,像是聽懂了他的話。
太原的城樓很高,陳薇提著衣裙爬得氣喘吁吁,卻始終沒有停下休息,然后漸漸的看到城樓,看到一個雪白的身影坐在地上,靠著墻,她停了停,馬上又用力跨出幾步,跑到那個身影面前。
“齊箏,齊箏。”她連叫了兩遍他的名字。
齊箏本是閉著眼的,聽到有人叫他,側(cè)過頭去,看到是陳薇,他扯起嘴角,輕輕的笑了一下。
如果他不笑陳薇還能忍住,但此時,這樣的笑意,卻讓陳薇心里一酸,眼淚頓時泛濫,她跪坐在地上,將齊箏從冰冷的墻壁上拉起靠在自己身上,然后用力抱住,口中道:“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p>
齊箏仍是在笑,眼睛望著陰暗的天道:“和你沒關(guān)系,這是我應(yīng)有的下場,”他輕輕咳了幾聲,繼續(xù)道,“大哥,二哥和三哥的頭顱當時也掛在這座城墻之上,如果那是命中注定,我不過是晚了三年而已?!?/p>
陳薇拼命的搖頭,道:“我讓不二放了你,放你離開,我馬上去?!彼f著想站起來,卻被齊箏拉住。
“算了,卿卿,讓我留著這最后一點尊嚴吧?!?/p>
陳薇身形一滯,又跪坐下來。
“卿卿,你能替我做一件事嗎?”坐了一會兒,齊箏道。
陳薇點點頭,又馬上搖頭,因為這聽來像是臨終托付,齊箏看著他的樣子,笑了笑,堅難的抬手撫了下她的頭,手腕上血肉模糊。
“我寫一份東西,”他說,“你替我交給我五弟,也就是牢中的蔡忠,我還他清白?!闭f著伸手撕開衣袍上沒有染到多少血跡的下擺,讓陳薇托住,咬破了手指開始在上面寫字,血在白袍上散開,星星點點,寫了一段,手指的血液凝結(jié),他又用力咬開另一只手指,陳薇的頭在發(fā)抖,卻沒有阻攔,看著上面的字,眼淚不住的往下掉,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樣,一切的一切都與那個人有關(guān),她下意識的揪緊衣袍的一角,覺得身心俱寒。
齊箏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寫完,然后折起,交給陳薇。
陳薇好半天才接過,然后看著齊箏,齊箏也看著她,只一眼似乎蒼海桑田。
“卿卿,一年夫妻,你有當真過嗎?”他忽然的問她。
陳薇點頭,道:“如果不當真,我又哪來現(xiàn)在這般難受?”
“是嗎?”齊箏輕輕的笑,“真是當真的嗎?不是圈套?那我死也瞑目了。”他活著就像是個圈套,如果那是真實的,他真的太高興,太高興了。
“這里冷,你下去吧?!彼恍α艘粫海爿p輕的推開陳薇,卻哪有力氣,陳薇將他死死的抱著。
“你真的寧愿被吊在這城樓之上活活凍死嗎?”陳薇問他。
他點頭:“沒錯,雖然我知道這并不可能贖罪,到了那邊,大哥也不會原諒我,但我此時我若想著求饒,那么,連我也會瞧不起自己,”他看著陳薇,“那場過錯是我三年里的惡夢,事到如今,我不如選擇解脫,只要一死,從此便再無惡夢纏身?!?/p>
陳薇聽著他的話,臉上的淚水已干,臉在齊箏的頭頂蹭了一下,似乎想著什么,然后她自腰間拿出一樣?xùn)|西來,很快的塞進嘴里。
“我陪著你好嗎?”她忽然說。
齊箏一怔,看著她,但隨即明白過來,人掙扎了一下,本來微張的眼瞪大,道:“不許!”
陳薇在笑:“我欠你太多,齊箏,現(xiàn)在該是還給你的時候,”她將口中的東西咬開,“當時我用在你身上的藥,只要過量便會中毒而亡,我們的緣分既然因此藥而起,就以此藥結(jié)束。”說著她低頭吻上齊箏的唇,不去想身上的各種羈絆,不去想陳家人的命運,更不去想孔不二還在城樓之下等著她,她只是覺得忽然的輕松,也許陪著齊箏一起,就如他說的那樣,從此便再無惡夢纏身了。
齊箏掙扎著想推開她,但無繼于事,然后那股他熟悉的異香沖進口中,便沒了知覺。
樓下,孔不二一直望著城樓之上,自言自語道:“怎么談這么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