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失業(yè)在美國這年頭,MBA日趨泛濫,有人調侃說簡直和小姐差不多,無論是數(shù)量還是質量上,只是社會分工不同。
從哈佛出來,我和所有的同學一樣,順理成章地在華爾街謀了一份差使,因為如果不去硅谷或者華爾街工作,就仿佛是侮辱了自己的尊嚴一般。但在這些地方,你千萬不要說自己是某某著名學府出來的,因為這里麻省理工學院的博士和哈佛的MBA遍地都是。據(jù)說如果納斯達克的廣告牌掉下來,十有八九會砸在某個一天到晚都在琢磨“開放源代碼軟件與自由軟件之異同點”的電腦狂人的腦袋上,或者砸在某個正在思考“如何用納斯達克(NASDAQ)收購中國紫金城”的家伙頭上,這里最不缺少的就是想法。
我在畢業(yè)前一年就開始思考去留的問題,最終受到了魏源老先生“師夷長技以治夷”觀點的影響,茍且(我想這個詞比較貼切)在這個基金公司里。如果不是那家倒霉的電信公司撞到我手里,如果不是對EBITDA(未計利息、稅項、折舊及攤銷前的利益)這個指數(shù)如此了解,我恐怕也不會如此快速地回國。當然把這些“因為”定義在一個假設上面本身就不合理,任何的假設都僅僅是假設而已,除了被那些擺弄經(jīng)濟學的教授喜歡外,對其他人的意義好像并不大。
我一看到這家電信公司的EBITDA時,直覺就告訴里邊存在問題,記得以前教授上課時就說過,對于電信企業(yè)來說,EBITDA容易隱藏很多信息,就因為它包含的信息比較小,容易給投資人造成誤會。上哈佛有這樣的好處,世面上那些鬼點子早就被這些教授們研究到N年以后了,學到的案例的復雜問題在現(xiàn)實生活中用不了40%。而這家電信公司這個年度的資本性支出特別明顯地存在問題,學過會計學的人都知道,當一家公司把花費的錢列為資本開支時,它可以推遲申報這筆款項,從而保持公司“名義上的高贏利”,而EBITDA在這點上卻是個弱項。
那天我穿著牛仔褲,就沒打算工作到明天。這個問題的解決和我預期的一樣,我發(fā)現(xiàn)問題我走人,因為這不符合我們基金的宗旨。肥肥的老板說發(fā)現(xiàn)問題,一可以裝作不知道,二可以向客戶索要更多的傭金,而我的做法顯然違反了“行業(yè)道德”。盯著老板那眼神:“還不快滾,難道要我把你從這里扔到自由女神那里當冰淇淋吃?”,我就乖乖地抱著紙盒子(全部家當都在里面)離開了這個外表富麗堂皇的金融天堂。
這個地方,是沒有人在意你失敗的,一個人仿佛就是納斯達克跳動的數(shù)字,上上下下,即使你研究得再透徹,也無法預知明天的起落。我所能掌握的僅僅是我口袋里的錢只能維持到這個圣誕節(jié)。
晚上本來要跟Leo借錢,他只是花旗銀行(Citibank)的法律顧問,但畢竟是500強的銀行,應該會幫到我吧,沒想到這家伙只給我電話留言:“Hi, this is Leo. If you are the phone company, I already sent the money. If you are my parents, please send money. If you are my financial aid institution, you didn’t lend me enough money. If you are my friend, you owe me money. If you are a female, don’t worry, I have plenty of money. ”(你好,我是Leo。如果你是電話公司,我已經(jīng)交過費了。如果你是我父母,請給我寄錢過來。如果你是救濟協(xié)會,你還沒給我足夠的錢。如果你是我朋友,你還欠我錢。如果你是個女生,別急,我有很多錢。)唉,看來這世界能相信的就剩下自己了,當時正好在放映老影片《外星人》,于是在我的朋友圈子里,我的離開和這部影片成了最熱門的話題,在他們無比哀怨的眼神中,我登上了飛回祖國的飛機,微笑著向他們Shit!他們一定理解為“Miss you all”,一個個感動得淚流滿面……2 偶遇智慧腦袋坦白說,從登上飛機的那刻開始,我就不知道該在哪里落地,飛機雖然飛住上海浦東,但下一站我去哪里?
我現(xiàn)在所有的資產(chǎn)就是一臺蘋果電腦和兩箱衣服,自己想來都覺得凄然,以前和同學、家人通話時把自己說得偉大光榮,現(xiàn)在卻形影相吊,不對,我還有手中一本書——《旁觀者》。
這本書我看過很多遍了,讀MBA那會兒就愛不釋手,別人都捧著《管理者實踐》或《卓有成效管理者》,我固執(zhí)地認為《旁觀者》才是德魯克思想的精髓,因為你從中可以窺見一個鮮活的管理大師思想的源泉。德魯克書中寫道:“沒有什么可以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背悄闶且粋€徹底的垃圾或者白癡,否則你身上一定會閃爍著與眾不同的甚至是非凡的光芒。我激動地再次讀著。
即使你是徹底的垃圾,也一定會散發(fā)著獨特的氣味。我想。
D航的幾個空姐看來關系不錯,互相親熱地彼此招呼著,“寶貝兒給我拿瓶飲料”“寶貝兒遞個米飯過來”“寶貝兒后排乘客沒給”……然后一個空姐轉身問我:“寶貝兒,你要什么?”
我猛地抬頭,她正朝我燦爛地微笑著,沒想到D航的飛機上有這么標致的空姐。
“我要——”
“先生,您是中國人呀?”她意識到剛才不小心的稱呼被我聽懂了,臉色通紅。
“是呀,純的。難道我長得不符合中國國情嗎?”我合上書笑。
“您需要來點什么飲料?”她躬下身問。
“寶貝先生需要咖啡——不,礦泉水!”聽說國內的白領都喝礦泉水,我從現(xiàn)在開始就要入鄉(xiāng)隨俗,至少先偽裝得像個白領。
“No problem!”她嫻熟地倒了一杯,又,嫻熟地灑在我身上,因為這會兒飛機不斷地晃動起來。
“不好意思,我給您拿紙。”空姐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沒關系,沾水就是沾財!”我盯著她笑。
空姐遞過紙巾,道歉著推車繼續(xù)往后走去。
“小伙子,你脾氣怪好的?!迸赃叺娜诉吅瓤Х冗呎f。
嚇我一跳,一下子冒出這么多人,剛才我還以為世界上就我一個呢。
“呵呵,我最近倒霉多了,不在乎多一次,何況是那么漂亮的空姐。”我轉頭看了一眼,身邊是一個50歲出頭的人,歲月已經(jīng)磨光了他的腦袋,在燈光照射下格外閃亮,亮得你恨不得摸一把。
“喲,你也看德魯克呀,這本書我也很喜歡?!彼檬种肝业臅?。
“你喜歡哪一段?”我頗有挑釁的意味。
“德魯克在奧地利財政部長的關懷下成長,與弗格森共事,和弗洛伊德做鄰居,與基辛格的老師做同學,與希特勒的納粹黨衛(wèi)軍的隊長做同事,這樣的經(jīng)歷,這樣的眼界,相信世界上沒有幾個人能夠擁有。由此可見,要成為什么樣的人就要跟什么樣的人在一起,是這個道理吧?”他如數(shù)家珍。
“但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能夠像德魯克一樣,一直站在創(chuàng)造歷史的人身旁,做一個歷史的旁觀者和思想者。而人生卻是每個人的人生,如何讓生命流淌得更加豐富,更加精彩,我想也許可以像德魯克一樣,自省地從一個對自身旁觀的角度去尋找答案。”我回應。
“年輕人,你年齡不大,思考卻很深入。”智慧腦袋邊點頭邊說。
“我也是瞎琢磨,同事都叫我Mr. Thinker(琢磨先生),哈哈。”我伸個懶腰。
“那這會兒你還琢磨什么了?”智慧腦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