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再次出現(xiàn)在老五面前時，額頭上兩塊新貼的藥膏十分醒目，令老五忍俊不禁大笑起來?！澳阏婵蓯?！博士畢竟不同凡人，憑著一肚子知識眼中無物，終于撞到南墻了吧。今天下午的體檢怎么樣？過癮沒有？這可是我特意為你安排的……”老五笑著說。

本來按常規(guī)，簽約白領(lǐng)小姐不需要這樣的體檢，一切以她們自填的登記表為準，只有當老板有特殊要求或癖好時，才給個別小姐做這樣的體檢。由于老大特意交代了要支持博士的工作，老五就現(xiàn)場發(fā)揮，安排博士做了回技術(shù)總監(jiān)。

“長見識了！開眼界了！受教育了！”博士連連感嘆道。

“怎么樣？發(fā)展一個做女朋友？”老五一邊端起半杯紅酒，一邊調(diào)侃博士，博士也端起酒杯，在還沒上菜、尼爾森還未到場之前就空腹干完了?！拔夷陌さ蒙线吥?？看她們的遠大志向，我只有一邊垂涎和哀嘆的份了?！辈┦孔晕医獬暗?。

老五說：“我也算個老板了，可也沒有她們那么大的志向呢。我的下一個目標是要改造人種……要生一個五洲四海各色兄弟濟濟一堂的聯(lián)合國！”博士聽了一愣，沒明白意思。

老五見狀笑著解釋：你不是知道我有三孩子了嗎？但看他們的體形和模樣，將來不是東亞病夫就是二等殘廢，同他們那些種沒什么兩樣，我沒辦法讓他們長成尼爾森這樣，是種的問題……我思來想去，自己活著也沒有什么價值，不如在改造中國人的劣根性方面做點努力、嘗試、貢獻和犧牲，我決定先跟來自最先進發(fā)達國家美國的尼爾森同志生個比爾?蓋茨，再跟英國小子生個小紳士或淑女，跟猶太佬生個銀行家……最后跟瀛洲黑兄弟生個球王……哈哈哈！”

“好啊，妙啊?！辈┦吭诶衔逅实男β曋幸桓睂捄袢蚀鹊男δ?。在他眼里，老五像個江湖女俠，比自己可愛。聯(lián)想到老鷹沖內(nèi)部傳聞老五找鬼佬做男朋友要移民出國的事，博士覺得有些迷惑，就認真問道：“你不是真的要生一個聯(lián)合國吧？”

老五正色道：“今天就我們兩個在，而證據(jù)就在眼前，我怎么會跟你開玩笑？這個尼爾森就是我包的洋種小白臉，他開的車住的房子全是我的?？此枪郧蓸?，跟中國鴨沒什么區(qū)別！我這樣坦誠夠朋友吧？不會嚇著你吧？其實我的目標也沒那么偉大，就是覺得無聊，想玩刺激，加上對自己與不同種類男人結(jié)合生出各種各色的小人好奇……” 老五說完嘎嘎地笑著，同時將手里的紅酒一飲而盡，臉上緋紅一片。

博士繼續(xù)寬厚仁慈地微笑著，但這種姿態(tài)已經(jīng)轉(zhuǎn)化為一扇屏障，阻隔他進一步深入理性，讓他停留在對眼前一切見聞活生生的感覺里——這里沒有是非曲直，只有真實和可愛——這就是藝術(shù)境界，老五們既是演員又是拍掌叫好的觀眾，而博士清醒時，經(jīng)常表現(xiàn)得像個冷漠怪異的看客。

“What the hell! He got through the mirror! Magic! Magic!”（見鬼了！他竟然穿過了鏡子！魔術(shù)！魔術(shù)！）尼爾森這才嚷嚷著捂著額頭走出洗手間。老五聽不明白，問博士尼爾森嚷什么，博士說尼爾森也被撞了，正在詛咒該死的玻璃鏡子，而且撞得暈頭轉(zhuǎn)向，胡說什么我是從鏡子里穿過來的。

老五的通訊部里一片蠶吃桑葉的唧唧喳喳聲，幾十臺電腦的鍵盤在幾十位女孩子靈巧的手指間跳動，沒有電話響，沒有人說話，偶爾有人會翻看跟前的一本打開的冊子。博士想象中的通訊部，應(yīng)該是個個手忙腳亂接線回答客戶的情景，雖然不再像老電影中接線員不斷將插頭拔出插入的樣子，至少該有人說話有聲音出來，不然叫什么通訊部呢？

正在疑惑的博士聽了部長的介紹茅塞頓開。原來，這個通訊部跟電訊公司合作，電訊公司提供手機客戶號碼資料，通訊部負責這些客戶的再開發(fā)——就是讓用戶多用電話多付話費信息費，電訊公司自身業(yè)務(wù)范圍之外由電訊部開發(fā)出的收費雙方對半分成。

電訊部的辦法是用8999、2333、5666三個從電訊公司租來的特殊號碼，不斷地將各種短信息發(fā)給手機用戶——有彩鈴信息、愛情誓言、江湖傳聞、黃色段子、生日賀詞、警世名言、生活哲理、人生感悟、勵志豪言、奮斗壯語、得獎消息、服務(wù)信息等等，反正總有機會讓客戶動心，然后轉(zhuǎn)發(fā)給親戚朋友分享或發(fā)回饋信息進一步了解詳情。

客戶每發(fā)出一條，通訊部就能得到五分錢的收益。眼下，四十多位訓練有素的女孩，正在不斷地向紅都市六百多萬手機用戶中的部分用戶發(fā)送各種題材和版本的套餐。她們敲打的只是新增條目，一旦輸入電腦就可以群發(fā)，一臺電腦一天平均給三萬個用戶發(fā)送十條不同版本內(nèi)容的短信，被保留、采納并分發(fā)給第二個用戶的平均幾率達百分之二十以上。

“我粗略估算，你們部的月收入是四十萬左右，既然只用電腦就可以控制，為什么不多增加一百臺甚至一千臺弄出匹通訊業(yè)的黑馬來呢？”博士認真問部長。

“恐怕是地方不夠……怕工商局監(jiān)控查處……我也說不清，還是去問老板好了?！辈块L含糊其詞。

博士想起自己收到的各種各樣的垃圾短信，馬上明白個中原委，并對這種高科技業(yè)務(wù)產(chǎn)生了反感——什么高科技，最終都難免淪為騙人騙錢的工具，什么新鮮玩意都是變著法子蒙錢。博士這回終于有了是非感，但也只是感嘆一番而已，遠沒有強烈到要逃離甚至改變的程度。

這時，博士的手機信息鈴聲響了，一看正是8999垃圾短信——

泡妞秘訣：一要有閑二要錢，三看人品四要權(quán)，五要臉皮厚，六要心眼多，七要桿子硬，八要功夫深。小姑娘要哄，女朋友要捧，小媳婦要猛……

這時部長的手機信息鈴也聲響了，是2333號發(fā)來的段子，她一邊笑著一邊交給博士看——

各種撒嬌的后果：女朋友撒嬌——心疼；小姐撒嬌——錢疼；情人撒嬌——腰疼；老婆撒嬌——頭疼；老太太撒嬌——渾身都疼。

部長說這都是近幾天才出爐的段子，就是小王和小張負責發(fā)送。她一邊說一邊指指正在聚精會神噼噼啪啪敲鍵盤的兩位小姐，博士看了看，寬厚仁慈地笑笑?！叭绾尾拍軈^(qū)分手機上的真信息和你們這些假信息呢？”博士認真問部長。

他想至少要能分辨出真?zhèn)?，以免自己今后上當。部長說，通知得獎領(lǐng)獎是假的，積分抽獎送話費是假的，答題猜謎積分得獎是假的，用什么張三李四名義發(fā)給你生日賀詞節(jié)日問候等等都是假的，總之，凡屬陌生電話號碼發(fā)來的天上掉餡餅的任何消息十有八九都是假的……

博士由此想起了有個叫“陳勇”的人，一年多來經(jīng)常給他發(fā)周末和節(jié)日問候信息，他開始收到那些溫馨的問候時絞盡腦汁想，并不斷翻找以前的舊電話號碼本和筆記本，都沒想起這個人也沒找到其蹤影，但出于禮貌，每次都回信表示感謝。

一段時間后，他就將陳勇當成了老朋友，卻從來不敢問他是誰?，F(xiàn)在才明白，他早已經(jīng)成為某個不知名的通訊部的忠實客戶了。

這時，部長的手機像個異形怪物一樣唧唧、唧唧……響起來，部長一看是條垃圾信息：你被偷的包找到了，請你與我聯(lián)系——張衛(wèi)。部長看到是個用手機發(fā)來的信息，她拿給博士看，并說這不是我們的業(yè)務(wù)，我們不用手機號碼。

接著她就地取材、現(xiàn)身說法開始給博士演練——她回了一條：請問你是誰？在哪撿到的包？發(fā)完后她對博士說送出了兩毛錢，其中發(fā)信人得八分錢，比她們租的特殊號碼收益高。唧唧，唧唧……馬上又回信：我是個公園保安，巡查時在公園的草地上撿到的，請將聯(lián)系方式和地點告知我。部長又回了一條：到哪里見面？如何辨認和接頭？部長發(fā)完后說，又給對方送去五分錢?；匦诺亩绦挪殊忨R上又響起來……

部長最后說，就這樣你來我往沒完沒了，直到你發(fā)了若干條后，仍然不能弄清對方的真實身份和事情的原委，而信息費則不斷地從手機的信息箱里嘩嘩往外流。

博士問，信息和段子從哪里來，部長答曰，主要從網(wǎng)上來，有個叫“村上春樹”的小子開了個專門提供各色段子的網(wǎng)站，幾乎每天有新料，現(xiàn)在手機上百分之八十的段子都出自他的腦子，他為此暴得大名，還上了鳳龍衛(wèi)視和央央電視臺；少數(shù)段子和大多數(shù)勵志格言和問候語自己編，規(guī)定這里的每個員工一個月至少要編出一條來，每月匯總評獎，一等獎一千元。

嘟嘟嘟——博士手機的信息提示鈴上又響起來，打開一看是條整蠱的人短信，從2333號碼發(fā)過來的：

兔媽媽到市場買了蘿卜，炒好了叫兔寶寶一起吃，叫了半天，兔寶寶躲在房間里不出來，兔媽媽推開門一看，笑著搖搖頭說：兔崽子，看短信呢！

博士看后笑了，并將信息轉(zhuǎn)發(fā)給女朋友囡囡，順便送出五分錢。心想，給老鷹沖做點貢獻是自己分內(nèi)之事。博士關(guān)上電話后四下張望，仿佛想找出是哪位正在現(xiàn)場用惡作劇這樣的方式來歡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