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他痛快極了，這次可不同尋常。他想再跟她約會，可她卻告訴他這不可能。她自己的男人晚上會回來的，她得跟那人在一起。而他布朗溫決不能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來，不能讓那人知道他倆在一起待過。

說著，她給了他一個狎昵的微笑，讓他又惶惑又感激。

雖然他答應(yīng)不再打擾這姑娘，可他就是舍不得走，他在旅館里住了一夜。晚餐時，他見到了那個家伙，一個灰白頭發(fā)小個子的中年人，那張臉長得很奇特，像張猴兒臉，可又挺逗人的，也可以說挺好看。布朗溫猜他大概是個外國人。跟他一起的是一位英國人，那人無聊極了。他們四人，兩男兩女，圍桌而坐。布朗溫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們。

他看得出來，那個外國佬對這兩個女人照顧得很周到，但他的神態(tài)中卻透著蔑視，好像是在逗動物玩。和布朗溫待過的那個女子想擺出一副貴婦人的架勢，可她的言談又不像。她是想贏回自己的男人。甜點上來了，小個子外國人離開座位轉(zhuǎn)了一圈兒，平靜地掃視了一下全屋，有點旁若無人的樣子。布朗溫好奇地瞧著這張冰冷、透著動物的機(jī)智的臉：棕色的眼睛圓溜溜的，連瞳孔都是棕色的，好像一雙猴子的眼在悄悄地盯著別人，不用看你他就能感覺到你在想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布朗溫身上。布朗溫好奇地看著那張老氣橫秋的臉轉(zhuǎn)向自己。那人看了看他，似乎根本不想認(rèn)識他。那滴溜圓，敏銳而淡漠的眼睛上雙眉高高挑起，額頭上聚起一些淺皺紋，像猴子一樣。那張臉很蒼老，但又讓你說不準(zhǔn)他有多大年紀(jì)。

這個人一直表現(xiàn)出一副正人君子和貴族的樣子。布朗溫看著他，被他強(qiáng)烈地吸引住。而那女子卻不安地把桌布上的面包屑搓來搓去，又羞又惱。

布朗溫坐在大廳里一動不動，悵惘、無聊。那矮個兒陌生人走上前來，面帶微笑，舉止優(yōu)雅地請他吸煙。

"請吸煙。"

布朗溫從來沒吸過煙，可還是接過來了，粗大的手指笨拙地擺弄著煙卷兒，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上。他那雙火熱的藍(lán)眼睛與外國人那雙嘲諷般地垂著眼皮的雙目相遇了。外國人坐在他身邊，他們談起來，主要是談馬。

布朗溫喜歡這個人，人家風(fēng)度翩翩，舉止文雅，老練圓滑，像猴子一樣自信。他們談著馬匹和德比郡，談著農(nóng)事。外國人對他的確很熱情，布朗溫很是有點興高采烈，私下認(rèn)識了這位古怪干瘦的中年人，布朗溫真欣喜若狂。談話本身很愉快自不必說，主要是這人風(fēng)度文雅，談得來。

他們談了許久。每當(dāng)人家聽不懂布朗溫的土話時，他就會像個大姑娘那樣羞得滿臉通紅。他們握手告別時，互道晚安。然后外國人鞠了一躬，他又重復(fù)了一遍"晚安"，并且用法語說：

"Bonvnyage。"（一路平安）

然后他輕身上了樓。

布朗溫上樓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凝視著窗外的夏夜繁星，思緒萬千。這都是怎么回事啊？還有一種他根本聞所未聞的生活,那是什么樣生活呢？他接觸到的都是些什么呢？他在新的影響下將會是個什么樣子？每件事都意味著什么？他了解的或不了解的，里里外外，哪里存在著生活呢？

他睡著了。一大早趁別人還在酣夢中他就騎馬走了，他不愿意再見到他們。

他浮想聯(lián)翩，想著那女子和那外國人，他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伤麄儏s點燃了他心中的一團(tuán)火，把他燒得心花怒放。與這兩人的相識，相比之下，跟外國人的結(jié)識更有意義。至于那姑娘嘛，他還說不準(zhǔn)。

他說不準(zhǔn)。這種感受只能留在那個地方，他還來不及去總結(jié)一下他的經(jīng)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