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情,不過這次可是麻煩館長了?!蔽倚χf。
“哦,不過你要查這干嘛呀。”
我看了眼站在旁邊一身不響的六耳,說:“我這朋友沒見過父親,他爹生前也沒留照片畫像下來,所以想找到當時處理他爹遺體的師傅,問問還記不記得長什么樣?!?/p>
張副館長皺起眉頭:“都這么多年了,哪個還能記得呀?!?/p>
“他就是個愿望,也知道多半人家記不得了,可不來一次不死心呀。”
張副館長看著六耳嘆了口氣,點點頭,點了個工作人員領我們先去察焚化記錄。
這兒的記錄比民政局的好查許多,很快就查到了。
家屬的簽名是空著的,旁邊注明了“提藍橋監(jiān)獄”,看來尸體是從那里送過來的。遺容整理一欄也空著,焚化欄上有個龍飛鳳舞的簽名。
還沒等我看清楚那幾個是什么字,領著我們的那個工作人員就說:“原來是老盧啊。”
接著他向我們介紹,老盧是殯儀館的老員工,七十年代就進館工作,直到現(xiàn)在還沒退休呢。
“今天他在嗎?”六耳問。
“在,我領你們?nèi)??!?/p>
他領著我們在哭喪的家屬之間穿梭,走了幾步停下來,回頭對我倆說:“我看……就這樣去也不太好,那種地方,你們也一定不愿意待的。這樣,我先領你們在小會客室等著,我再去叫他?!?/p>
我們當然說好。
到了會客室他幫我們泡了兩杯茶,他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告訴我們,老盧正在工作中,稍等會兒就過來。
所謂“正在工作”,不用他解釋,我也能猜到,就是在燒尸。
蘇世勛那個該死的家伙有一次在飯桌上給我們繪聲繪色地講火葬場是怎么燒尸的。要燒兩爐,第一爐剝光了推進去燒,然后燒到半焦推出來,把骨頭撥弄一下,再接著燒。有個女兒本想守著母親遺體到最后,看見第一爐燒完推出來的骨頭,當場就暈過去,后來做了兩年多惡夢。
所以我現(xiàn)在想到燒尸,也不由自主的聯(lián)想到蘇世勛說過的故事,心里一陣不自在。
一直做這種工作的人,神經(jīng)肯定非常堅韌,用從前的說法,就是陽氣很重。整天看這種東西,就是真撞見鬼,也不見得會多害怕吧。
等了大約近半小時,一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
“老盧,你可來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晨星報》的那記者,還有他朋友游先生,這位是我們殯儀館的先進工作者老盧。這樣,你們聊著,我就不陪了,等會結束你們還要找張館長吧?!?/p>
“不了,聊完我們就走了,你代我們謝謝張館長?!?/p>
會議室的門被輕輕帶上,我仔細看坐在對面的老盧,他黑里透紅的方臉,濃眉,額上的皺紋刀割般清晰深刻。
“有什么事,說吧?!崩媳R很直爽地問。他的聲音不是想當然的洪亮,而是沙啞的。
“呃……”真要問的時候,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二十多年燒過的一具尸體是否記得,這樣的問題真是有些荒唐。
“其實是我的事?!绷鋈婚_口。
“因為我父親是被槍斃的,所以我母親不肯告訴我他的情況,連相貌也不說,家里也沒有父親的照片。我們查到當時父親被槍斃后的遺體是您火化的,所以想問問您是不是記得他的樣子?!?/p>
“這樣啊?!崩媳R的眉頭一皺,額頭上的皺紋隆起來,更深了:“我每天都燒這么多人,怕是很難記了,他是什么時候燒的?”
“是1982年8月13日下午。”
“啥?八二年?”老盧瞪大了眼睛:“你開玩笑吧,二十多年前的事哪能還記得?!?/p>
“您再想想,哪怕是身上的什么特征也好。”我提示他。
“難吶?!崩媳R嘆著氣搖著頭。
“八二年的時候,您有沒有燒過讓您印象深刻的尸體,比方說感覺很古怪的?”
“特殊?”老盧眼睛一亮,問六耳說:“你說你爹是被槍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