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如潮水一般向邊地壓來。

茫的軍隊頑強地抵抗了一個多月并擊退熄軍無數(shù)次進(jìn)攻之后，終于潰敗，掉轉(zhuǎn)頭向森林沼澤地倉惶撤退。

被攻克的城池，再度回到熄的手中。

熄軍卻沒有就此罷休，竟然不顧危險，一路追殺過來，他們要將茫軍趕到荒野深處，甚至要將茫軍一舉殲滅。

茫軍憑借夜色以及對森林沼澤地一帶的熟悉，終于擺脫了熄的百萬大軍，于天亮?xí)r，撤到了一片十分荒蕪的地方。

在整個撤退的過程中，茫騎著那匹白馬，沒有一點兒慌張，也沒有一點兒悲哀，在一片混亂的腳步聲中，他反而覺得事情倒是很有趣。當(dāng)聽到遠(yuǎn)方傳來熄軍的喊殺聲時，他甚至有點兒興奮，不時地掉過頭去張望。

柯一直守衛(wèi)在他的身邊，并不時地催促：“大王，你應(yīng)當(dāng)鞭策你的馬，讓它跑得快一些?！?/p>

東邊的天空，朝霞正在彌漫開來。

已經(jīng)筋疲力盡的軍隊，緩慢地行進(jìn)著。

茫隨著白馬的走動，在馬背上搖晃著。疲倦襲來，他竟在馬背上打起瞌睡，差點兒倒栽在地上。蒙?中，他忽然聽到一個女孩的哭泣聲從遠(yuǎn)處飄來。他沒有立即醒來，但哭泣聲卻變得越來越清晰。他忽地一驚，終于清醒了過來。

所有的人與馬都停住了腳步。

茫的目光循著哭泣聲看過去時，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她只露出胸口以上的部分，向這邊無力地?fù)]舞著雙手――她陷進(jìn)了一片沼澤！

“散開！”柯大叫了一聲。

隨即，本來聚集在一起的人，便向四面八方分散開去。

茫卻騎在馬上，沒有動，他的眼睛一直在注視著這個距離他只幾十步遠(yuǎn)的小女孩。

柯提醒道：“大王，這里不太安全?！?/p>

茫依然未動。

那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

她一頭烏黑的頭發(fā)，臉色蒼白，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汪滿了淚水。她似乎已經(jīng)哭了很久，聲音沙啞，也很微弱。

挨著她，不遠(yuǎn)處有一束五顏六色的鮮花安靜地躺在沼澤地上。

她的身體還在繼續(xù)下沉――地表下面，似乎有一雙殘忍而有力的大手在泥糊中拖拽著她。

很顯然，在此之前，她一直在拼命掙扎，但現(xiàn)在已不再掙扎了――不是因為完全沒有力氣了，而是她不想再掙扎了。她的臉上，并無太濃重的恐懼的痕跡，相反，倒顯得很安詳。她的哭泣聲時續(xù)時斷，好像哭著哭著，被一個心思所牽引，便忘了哭泣。但那心思又不總是一直牽引著她，不一會兒，她便又想到了悲哀，于是便又開始哭泣起來，就這般循環(huán)往復(fù)著。后來，她終于不哭了，仿佛累了，合上雙眼，一雙胳膊無力地放在下巴上，竟趴在沼澤地表面的青草上睡著了。

風(fēng)吹動著地上的草，也吹動著她的頭發(fā)。

茫的心在發(fā)抖，因為那小女孩的最后一眼是在看著他――看完了他，才將雙眼合上的。

有一匹馬飛奔而來，到了茫與柯跟前，馬上的士兵勒住韁繩，那馬打了一個旋，便站住了。那士兵氣喘吁吁地報告：“大王，敵人正在追過來！”

柯說：“知道了?！?/p>

但茫卻無動于衷，目光一直專注于那個似乎已在風(fēng)中進(jìn)入夢鄉(xiāng)的小女孩。

茫的羊群一直就跟隨著他，它們不安地走動著，并不時地會有一兩只企圖朝那小女孩走過去，但被臨時看管它們的人大聲呵斥后，又退了回來。

坡沖著那個小女孩咩咩咩地叫喚起來。

那個小女孩仿佛被一股寒風(fēng)吹著了一般，打了一個哆嗦，醒來了。她一時忘記了自己的處境，轉(zhuǎn)動著腦袋打量了一下四周之后，才想起自己原是深陷泥糊，不禁又哇的一聲哭了。也許這是最后的哭泣了，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聲音撕心裂肺。

在整個哭泣過程中，她誰也不看，只看著一個人――

茫。

茫在那對淚眼的注視下，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