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痛苦往事(4)

丁香花 作者:唐磊


可我也忘了同樣重要的一點,當一個人醉成這樣的時候,或許,他說的恰恰是平時想說而沒說出來的話。

丁香攥著我的手攥得更緊了,我?guī)缀跄芨杏X到那手心滲出的微微汗水,我抽出手來,輕輕的拍著那只手,酸楚地微笑著,繼續(xù)講我的故事。

在那個吉他手離開的半個月里,我依舊天天騎著我的破自行車去那遙遠的地方上班,只是每天凌晨2點下班的時候,心里總帶著隱隱的恐懼,可半個月相安無事的過去了,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漸漸地,我?guī)缀跻堰@個吉他手忘記了。依舊辛勤地工作,依舊從老板那里領(lǐng)來薪水,依舊在每月1號去郵局給媽媽寄錢,我以為我的日子可以過得這樣簡單而充實。

可我錯了……

我想我已經(jīng)止不住自己眼里的那種晶瑩,我只能努力地別過頭去,盡力不讓丁香看見我頰上緩緩淌下的淚水。“那天晚上,我可能是頭一天晚上淋了雨,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發(fā)燒,盡管我在床上堅持著不去醫(yī)院,勺子還是一把拉起我,說:“傻子,死了怎么彈吉他賺錢呢?!蔽以卺t(yī)院里足足躺了兩天,到了第三個晚上,我實在躺不下去了,我掙扎著要起來,說:“勺子你讓我去吧,我要是不去,就沒這份工作了?!?/p>

丁香突然有些驚愕地明白了,她恐懼地捂住自己的嘴,她看著我,有時候,丁香實在太聰明了,這種聰明或許會讓她去痛苦許多本不應(yīng)該知道的痛苦。

我的聲音幾乎哽咽了。

于是,那天晚上,勺子一把把我按回床上,他背上我的吉他,踏上我的自行車,臨走的時候還替我拽了拽被子,兄弟,好好躺著,我替你跑一趟吧。勺子是個全能的樂手,他的吉他并不在我之下,只是他更偏愛鍵盤的聲音。

可就在那天晚上,就在那天晚上出事了。

……

描述那個血淋淋的場面,對我而言,是無法承受的痛苦,可我又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在腦海里想象這個場面,用那種想象與追悔來刺激自己的痛,就仿佛刺青的人,一次又一次地用藥水加深自己臂上的條紋。

所有的事情,我都是后來從派出所的民警口里得知。那個被解雇的吉他手混得越來越不順,他知道我每天晚上都會在那條人跡稀少的小路上騎車去酒吧,他找了兩個同伙,埋伏在那條路上,當勺子經(jīng)過的時候,他們誤以為背著吉他騎著自行車的是我。勺子被從后面掀翻在地,兩個人死死地按住勺子,而那個混蛋,他居然高高地舉起一塊板磚,一面咬牙切齒地說著,我看你丫以后再彈那破琴,一面狠狠地把轉(zhuǎn)頭砸向勺子的右手。勺子痛得暈了過去,他們把他翻了過來,這才發(fā)現(xiàn),打錯了人,于是,這幫該死的混蛋把勺子扔在了馬路上,匆匆地跑開了。當路過的貨車司機發(fā)現(xiàn)勺子的時候,他的右手已經(jīng)血肉模糊。

我的氣喘得越來越急,收銀臺那頭的店員已經(jīng)用奇怪且害怕的眼神看著我,我想,只要我微微起身,或許,他就會按下柜臺后面的那個紅色警報紐。

“別再說了,三石,我求求你,三石,你別再說了?!?/p>

丁香忍不住哭了起來,她趴在桌子上,為這個血腥的故事哭泣著,她柔弱的肩膀在桌上微微顫抖,我伸出手去,撫摸她柔軟而溫暖的頭發(fā),她就像一個孩子,被黑夜中的故事驚嚇,可故事既然開始,就已沒有歸路。

我輕輕地說著,一種晶瑩的東西滴在我的手上,那只撫摸著丁香頭發(fā)的手。

等我再次見到勺子的時候,他正躺在醫(yī)院另一側(cè)的骨科病房里,他的右手,纏滿了繃帶。

醫(yī)生告訴我,他是粉碎性骨折,也就是說,從此勺子再也不能彈鍵盤了。我看著勺子,第一次,我在病房里那來來往往的人面前,沖著勺子,跪了下來。勺子用左手拉起了我,他的唇邊竟是異常淡然的微笑,盡管這笑里,摻著心頭的血,“三石,生死有命,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你自己,可能,這就是我的命。”

那天晚上,我紅著眼,抄起一塊板磚,就要沖向那個酒吧,阿森和小田死死地抱住了我,過了許久,我也回轉(zhuǎn)身,抱住他們,就那樣在黑夜里,我們無聲地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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