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我?guī)缀醢察o得連心跳都停止了。
“梅子——”
“好好,我不說了,你說你也奇怪了,本來我們都大四了,學校社團的事情早不參加了,雖然說你已經(jīng)保送研究生了,可你也用不著還在校報那種小地方呆著,像小雨他們不都趁著這個時候出去找個大報社實習了。你看前幾天你都說了不在校報呆了,我正奇怪呢,怎么突然來了個小采訪,你就美滋滋地收拾了半天又跑過去,原來還是那個兩年前的破樂隊啊。”
“我喜歡他們的歌?!?/p>
“是喜歡唱歌的人吧?”
我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與此同時,我的腦子飛快地在回憶代碼里搜索著兩年前的信息,兩年前,似乎是“窮搖”樂隊剛剛組建一周年,那時候我們參加了很多學校的大型晚會,那時候我還有些怯場,于是勺子想了想,傳授了一個場上表演的傳統(tǒng)秘籍:“三石,你就當下面是一叢叢的大白菜,那都是大白菜呢,啥都沒看,也啥都沒想,一門心事的彈你的吉他,到時候,你就可以把自己的緊張釋放出來了?!庇谑牵椰F(xiàn)在很后悔,自己為什么就真的啥也別看,啥也別想,如果知道某一天的舞臺底下,竟坐著一棵如此美麗動人的大白菜時,我想,無論如何,我也會睜開緊張的眼睛,作出最迷人的姿勢,沖她揚揚手中的吉他,然后……微笑。
此時此刻,荷花池那邊的對話,已經(jīng)容不得我有太多后悔的時間,我只能豎起耳朵,繼續(xù)屏聲斂氣地靜聽。
“梅子,你再亂說我要生氣了,我真的不是喜歡,只是有點點,一點點感興趣,就想知道他們都是什么樣的人?!?/p>
“他們,還是只是他?”
“別胡說?!?/p>
“我可沒胡說,你要是真的想知道,手機就在你包里,你打一個電話就可以把他約出來,而且,使用的理由冠冕堂皇、正經(jīng)不過。”
“我知道,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梅子,你別問了?!倍∠阃蝗粺┰昶饋怼?/p>
“我不問,不意味著這事就能解決啊,你就是這樣,咳,急死我了,能把人活活急死,你又想跟人家聯(lián)系,又想著最好人家先主動聯(lián)系你,這樣,至少可以證明他心里對你有點感覺,可你就是偏偏不能主動聯(lián)系他,咳呀,急死我了,真累啊。”
“梅子,不是這樣的,我也說不清?!?/p>
“你說不清,我說得清,我還有事實為證呢?!?/p>
啊,我?guī)缀醵伎旄吲d得聽不下去了,這個梅子真的很可愛,居然還有事實,我忍不住稍稍把腦袋往她們那邊側(cè)了側(cè)。
“你看你,那天我去聽現(xiàn)代文學講座的時候,你明明進來就看見那個賊頭賊腦的小子往我身邊蹭,你說你也不給人家一點小小的機會,反而慌慌張張得退了出去,還給我發(fā)短信,讓我什么‘沉住氣,深入敵方陣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得,我是幫你進虎穴了,光聽他胡扯了一個多小時,至于你那個‘虎子’,一見我進來,臉就冷了下去,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直愣愣地出去了。”
我愕然,然后為阿森默哀一分鐘,他自以為算計著溫柔可愛純情無知的“梅姐姐”,他自以為是地在草稿紙上打出一張又一張的“戰(zhàn)略地圖”,他不知疲倦地在床上撥拉著我的吉他,卻不知道“梅姐姐”只是一個溫柔的陷阱。而梅姐姐對我的評論更讓我感覺比竇娥還冤,我想我并非如此不懂禮貌的人,只是當時看阿森和她聊得正挺開心的,就不好意思打攪他們,更何況,那時,我以為這個女孩只是阿森“美學追求”下無辜的犧牲品,就更不好意思多看她,心里帶著一半的憐憫,一半的自嘲,走出了宿舍。原來,那時,我居然在梅姐姐心中成了這樣“冷面小生”、“薄情郎君”的形象,手帕下的我,不由發(fā)出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天哪,當我的耳朵聽到從我口里發(fā)出的那聲嘆息時,我的眼睛幾乎在手帕底下驚恐地瞪圓了,怎么辦?我簡直是個無可救藥的傻子,居然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自暴身份。情急之下,我趕緊把那聲嘆息的音圓滑地接上,演變成一聲呼嚕聲,進而,演變成像是久睡剛醒的嘟囔聲。如果小田在這里,他大概會說,三石,我們真的該改成馬戲團了,我講相聲你演口技??纱藭r此刻,在這里的只有梅子和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