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兩個禮拜,沈白發(fā)現(xiàn)自己經(jīng)常找許嫻一起吃飯、看電影。每次許嫻開始都仿佛有事情,但是后來兩個人總可以成行。當然,有時候許嫻很忙不在宿舍,這時候沈白就只得自己一個人怏怏而歸。第三個禮拜的時候,許嫻收到了加州理工的錄取通知,雖然這個通知比別人晚了幾個月,不過是全獎。許嫻在吃飯的時候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沈白,沈白當時激動地給許嫻夾了一筷子牛肉說:“那你趕快多吃點好吃的,到美國就什么也吃不上了?!?/p>
沈白一直到后來也不知道許嫻是不吃牛肉的。
沈白再過一周就要回美國,他提前告訴許嫻:“你有什么東西先收拾一箱子我給你帶過去,然后再寄給你。一個人能帶兩個箱子,我只有一個?!痹S嫻原不愿意如此,可是這個誘惑她卻無法拒絕。未來5年生活需用的東西兩方小小的箱子如何裝得下?所以沈白快走的時候許嫻已經(jīng)收拾好了一個箱子,紅色的,沈白給拉回家去。家里沈白的媽媽對沈白此次回國的收獲本來已經(jīng)大為滿意,這時候見了箱子,眼睛眉毛耳朵全部在笑,把自己當年陪嫁的金戒指拿出來擦了好幾回。
臨走的時候沈白跟許嫻說:“你看看能不能跟舜青一個飛機飛過去?!边@句話讓許嫻悵然了很久。
舜青人在國內(nèi),接到沈白的指示照顧許嫻,心里有點因促狹而生的歡喜,又有點悵然。他按照沈白留的電話給許嫻打過去,詢問許嫻有什么要幫忙的,比如多帶一個箱子之類。許嫻聽到這里五味雜陳,卻也一笑:“怎么你們都會這個?”舜青立刻明白,只得苦笑。
不過兩個人居然真的可以坐同一架飛機赴美。舜青強打精神沒有睡,倒是許嫻支持不住早早昏睡過去。舜青看女孩子穿了一件短袖的白襯衣,手臂溫柔地搭在扶手上,皮膚底下明明白白地顯出淡青的血管。舜青一時心軟,輕輕地把毛毯給她拉上去,直到下頷。許嫻的下巴有點尖,臉上少女的稚氣未褪。她迷迷糊糊地覺得有人動作,只是“唔”了一聲,把頭偏過來。
舜青看見她的嘴唇鮮紅有如草莓,幾縷頭發(fā)松了,散垂下來,給她平添了一點慵懶。許嫻半夢半醒地說:“還有多久?” 舜青看表,心里暗自換算:“還有9個鐘頭?!痹S嫻淡淡地哼了一聲就又睡過去了,舜青呆了半晌,去看電影,可是看了半天也沒有看明白電影到底說的是什么。
飛機上供餐的時候舜青想了想,到底沒有叫醒許嫻,再想想,把自己的水果也放到許嫻的套餐盒上頭。許嫻醒過來,四下里很暗,讓她一時想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舜青在黑暗里問:“醒了?我請空姐給你熱一下米飯。”許嫻臉上有點發(fā)紅,好在黑暗里也看不見??諝饫锸前l(fā)動機單調(diào)的嗡嗡聲,可是許嫻愿意想空氣里還有舜青淡淡的呼吸聲。
飛機直飛洛杉磯。進關的時候許嫻在前頭,舜青跟在后頭照顧。許嫻因為全獎辦得順利,管蓋章的黑人大嬸笑瞇瞇地跟許嫻閑話兩句,許嫻應對自如。章蓋上,許嫻進入美國。
到了美國的第一件事就是回頭等舜青。舜青單肩背一個書包,白襯衣藍色磨砂的牛仔褲。許嫻看見他說話的時候嘴角似笑非笑,頭發(fā)染過,在燈光底下微微反光,很炫。他說話到一半,伸手推推無邊眼鏡,那動作讓許嫻“啊”的一聲低叫出來。終于想起來舜青像誰,原來就是裴勇俊,只是舜青更瘦削一些,更挺拔一些,而輪廓也更清晰一些。
舜青等蓋章的當兒聽見女孩兒低低叫了一聲,抬頭微微一笑安慰她。逆光看過去,女孩兒的身上圈了一圈柔和的橙色的光,一點一點洇開去,后頭才是喧囂熱鬧的機場和人群。后來舜青想起許嫻的時候,經(jīng)常想起來的竟然就是這個景象。有點孤獨和驚惶,臉溫柔地埋在黑暗里。而最奇異的是這樣一幅畫面竟然是安靜的,一絲聲音也聽不見,仿佛老式的無聲電影。
按照沈白的指示,舜青把許嫻安排在自己的宿舍住了一晚,第二天才開車把許嫻送到學校里。學校的中國學生同學會勢力龐大,早有熱心人給許嫻建議了住所。舜青幫著許嫻安頓下來,在一天里租好了房子,申請了水、電、電話。許嫻以為大功告成,舜青又低頭從車里抱出幾個紙箱。一箱方便面,一箱各色調(diào)味品,再加上幾個鍋子幾套碗筷。鍋子碗筷全是舊的,舜青淡淡地說:“你先用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