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象著懷特夏貝爾，它東邊盡頭是港口區(qū)。我了解那個地方。盡管街道的門牌號碼是一個世紀(jì)以前寫的，但那應(yīng)該是個可以開始著手的地方。還有名字，派克和蒙特。買方或者是賣方，可能是個人也可能是個公司。

我的思緒不停地徘徊在他們身上，不停地想。拿著這張交易記錄和我所有的東西，我起身穿過石頭房子，回到我的臥室。我的包還在原來的地方，它已經(jīng)在那里放了一個星期了。我把它打開，拿出那本拍賣寶石的雜志。

對一本這樣大小的書來說，它真是挺沉的。如果我是在旅途中，幾天前就已經(jīng)把它扔了。標(biāo)題頁寫的是一篇關(guān)于都鐸王室珠寶的亞洲溯源的文章，作者是V.J.喬仕，麥克米倫公司1893年出版。在封面里疊著一個孟買地區(qū)公共圖書館的登記單，第四個名字筆跡很纖細(xì)，幾乎難以辨認(rèn)，就像是有人在模仿別人的簽名卻不知道那些字母是什么。

三顆鉆石先生。

我又去看那張交易記錄。最后一張紙和其他的不同，它沒有裝訂的痕跡，但在紙頭上有一個對稱的腐爛了的形狀。如果我瞇起眼睛看，那可能是個地址。甚至是個小圖章。這張紙被潮氣侵蝕了，上面的字很少。要是沒有人用鉛筆作了標(biāo)畫，我可能根本看不出來那上面有字。

——利維先生

請?jiān)诓既R克弗萊爾蘇爾等我

我會買你的“三位一體”

這不是格羅特父親的筆跡。那鉛筆的痕跡可能是他的，但要搞清楚這些是不可能的。很明顯，原始的字體和風(fēng)格比世紀(jì)之交的年代還要久遠(yuǎn)。手稿措詞臃腫，上面有個簽名，但也不清楚，像個孩子模仿大人的筆跡般斷斷續(xù)續(xù)。那里面具體的內(nèi)容對我不重要。至少它們應(yīng)該不只是個模糊的郵政編碼，或者色情年歷上的地址。

我很快打好包，我從來都不會慢的。我沒有把寶石雜志留在這兒。我收拾好了以后去見伊娃。房子的大門打開著，我走過的時(shí)候看到院子里面有很多麻雀，一群一群的，有些落在雪松上，有些還沒有。我沒有看到哈森，就好像他從來都沒在那里待過似的，好像整個早晨我都是聽到那些鳥在叫。

伊娃在她白天待的房間里，正在試戴珍珠。黑色的珠簾還在我身后嘩啦嘩啦地響著。她在一面大穿衣鏡前盯著自己看，旁邊的沙發(fā)上有一盒珠寶。在她身上有個金黃蜂胸針，黃蜂繞著一顆黃色的珍珠。她背對著門口，我從鏡子里可以看到她的臉。她沒有轉(zhuǎn)身看我，因?yàn)闆]這必要?！皝戆?，我需要聽聽你的意見?！?/p>

我走近她的身邊。她用手指指著她的胸針。我的手里拿著包，沒有放下?！八苊??！?/p>

“當(dāng)然。你可以借著戴，如果你想要的話。但它適合我嗎？”我們肩并肩站著，她臉上寫滿了困惑，不知道穿戴什么首飾合適。這是個讓人愉快又難以決定的選擇。我看見我笑了。

“你是問我一個黃蜂的胸針是不是適合你嗎？別誘惑我了?！?/p>

她笑了，少女般的尖聲的笑。在我們身后，那珠簾還在輕輕地?fù)u動。我能聽到那些珠子相互碰撞的聲音，就像石頭做的手指在輕輕地?fù)軇又?。我拉開包，拿出那幾張紙。“你拿的什么？”

“這就是我來這里的目的?！蔽逸p輕地說。聽到這句話，她不再從鏡子里看著我們了。她用她干瘦的手抓過那幾張紙，我覺得她的手就像鳥的爪子。她看完了就瞪著我。

“你在哪兒找到它們的？”

“在那個放寶石的房間?！蔽蚁氲搅四切├鲜蟮墓穷^。古老的文件沒有被啃掉。這是哈森的禮物?！澳阌X得它們會在哪兒？”

她的頭在細(xì)脖子上搖晃著，一下、兩下。我不知道我該期待些什么。我伸出手拿回那幾張交易的文件。她把那幾張紙遞給我。她再次開口講話的時(shí)候，聲音幾乎是膽怯的?！澳銜ツ睦铮俊?/p>

“倫敦。”

“如果這并不是終點(diǎn)，你跟我有個承諾的。”

我回頭看著她。她直挺挺地站著。在傾斜的鏡子里，我們都是巨人，就像哈森一樣。“什么承諾？”

“整理范·格羅特的收藏品，你還沒有做完呢。”

“不是這樣的，伊娃，你知道的?！蔽异o靜地說。

她搖了搖頭。

“我的上帝。你總是能得到你想要的，我知道，你這個自私的女孩?！?/p>

“不總是這樣的?！?/p>

“你的行為就像是股票市場里的那種！”她吐了口唾沫。所有的嚴(yán)酷又回到了她的眼睛里，就像血液涌到了皮膚表面那樣。

“因?yàn)檫@是我的事，伊娃。那件寶貝是我的事?！?/p>

她拿起那枚胸針，使勁地朝我扔過來。那件很沉的金飾沒打著我，但打在了遙控器上，把遙控器打翻在地。電視機(jī)被打開了，這個頻道正播一部電影，哈里森·福特正在朝一個美女開槍，她跑過商店的櫥窗，玻璃和音樂在她周圍成了一堆碎片。

“你在浪費(fèi)你的生命。馬丁喜歡你，我們喜歡你，凱瑟琳?！彼约簺]有注意到，放在她身體兩側(cè)的手掌充滿了欲望，機(jī)械地打開又合上。在她身后的那幅照片里，她的第一任丈夫以恒久的微笑注視著這一切。

我伸出手去擁抱她。這讓她毫無防備，要不然我想我也不可能這么做。我感覺到她的呼吸，和她靠得這么近的時(shí)候，我還可以感覺到在剪裁得體的衣服下面，她是如此的瘦弱。她也抱了我一會兒，好像在思考。我松開她之前，她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穿過黑色的珠簾，聽到她喊我的名字。珠簾在我身后嘩啦嘩啦地響。我走過回廊來到院子的時(shí)候，又聽到她在叫我的名字，聲音更大了。

“凱瑟琳。凱瑟琳·斯特恩?！?/p>

門鎖了。我打開鎖，走出走廊，走過噴泉。在池塘旁邊，我又聽到了伊娃的聲音。我可以聽出她開始流淚了。這種聲音就像一段旋律般不斷地重復(fù)著，就像鳥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