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查爾斯·布蘭登很快就能康復了?!蓖鹾笾鲃娱_口。桌上擺著李子蜜餞和濃郁的甜酒。她小啜了一口,但我估計她肯定沒什么胃口,她的丈夫坐在身邊,臉色憔悴陰沉得就像從來不曾喜歡過她的先王一樣。“你千萬別埋怨自己,亨利,這是場公平的較量。而且以前你也被他擊中過,不是嗎?”
他從椅子上轉(zhuǎn)過身看著她。她也看著他,我發(fā)現(xiàn)她的笑容在他冰冷的注視下消失了。她不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以她的年紀和智慧,斷不會去問一個發(fā)怒的男人是什么惹惱了他。相反,她笑了,露出無畏的、可愛的微笑,她向他舉起酒杯。
“敬你的健康,亨利,”她熱情洋溢地說,“敬你的健康,我要感謝上帝今天受傷的不是你。在此之前,我也曾是那個從帳篷中奔向格斗場,心里怕得要死的人呢,盡管我為令妹瑪麗王后感到難過,我依然慶幸今天受傷的不是你?!?/p>
“你看看,”安妮貼在我耳邊說,“那樣才叫高明。”
果然如此。一個女人為他的安危擔驚受怕的情形征服了亨利,陰霾沉郁的臉色不見了?!拔也粫屇愠惺芷滩话驳摹!?/p>
“我的丈夫,你總是日夜讓我掛念,”凱瑟琳王后笑著說,“但只要你能平安和快樂,只要你最終回到我的身旁,我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啊哈,”安妮小聲說,“現(xiàn)在她給他許可了,你的刺被拔掉了。”
“你在說什么?”我問。
“清醒點,”安妮蠻橫地說,“你沒看到嗎?她讓他從沮喪中振作起來,她說他可以擁有你,只要最后回到她身邊。”
我看到國王舉杯回敬了她一下。
“然后會怎么樣?”我問,“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嗎?”
“啊,他會占有你一陣子,”她輕描淡寫地說,“但是你無法介入他們之間,你無法擁有他。她老了,恭喜你,但她可以表現(xiàn)出對他的仰慕,他需要這個。在他還只是個孩子時,她就是王國里最美麗的女人。這足以抵過很多事。我懷疑你做不到。你倒是夠漂亮,又差不多愛上他了,這有些幫助,但我懷疑像你這樣的女人是無法駕馭他的?!?/p>
“誰能做到?”我追問,她的否決刺痛了我?!澳阕约海菃??”
她盯著那兩個人,仿佛一個攻城的技師在丈量城墻。她臉上只有探求和老練的盤算。“我大概可以,”她說,“不過這是個艱難的工程。”
“他想要的是我,不是你,”我提醒她,“他問我要的信物,他的胸甲下系著我的絲巾?!?/p>
“他丟了它,也忘記了,”安妮照例一針見血地指出,“再說了,他想要什么不是問題。他貪婪無度。別人可以讓他想要任何事。但這一點你是肯定辦不到的?!?/p>
“為什么我做不到?”我情緒激動地問,“憑什么你認為你能擁有他而我不能?”
安妮看著我,她那白璧無瑕的面龐精美如冰雕一般?!耙驗橐粋€可以支配他的女人一刻也不會忘記她圖謀何為。你已經(jīng)準備其樂融融地過日子了。但是能夠支配亨利的女人知道,她感興趣的是支配他的想法,每一分每一秒。這將不是由情欲結(jié)合的婚姻,盡管亨利以為他得到的正是那樣。這是一項需要無休止施展技巧的工作?!?/p>
在這個涼爽的四月傍晚,晚宴在五點左右就結(jié)束了,下人們把馬匹牽到菲爾遜府外面,是時候向主人告別,騎馬返回埃爾特姆宮了。當我們離開宴會席時,我看到仆人們將殘余的面包和肉扒進一個大筐子,這些剩菜會在廚房門口打折出售。鄉(xiāng)間大凡國王所到之處,隨處可見這種奢靡、浮夸和浪費的遺跡,就像蝸牛身后的粘液一樣。前來觀看格斗,又等著看完宮廷晚宴的窮人們,現(xiàn)在聚集到廚房門外,趁機挑點食物。他們得到的都是殘羹冷炙—面包碎片,肉的邊角料,吃了一半的布丁。什么都不會浪費,窮人們會把所有的東西都撿走,他們省心得就像養(yǎng)了一頭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