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程度上講,我之所以陷入這樣的狀態(tài),是因為我一直在猶豫不決,該不該向你吐露這個秘密。
我發(fā)現(xiàn)自己事事都猶豫不決,甚至連最簡單的決心也很難下定。
我聽說皮爾里20歲時在給他母親的一封信中寫道:"我要出名,必須出名。
"他比我強在為實現(xiàn)目標他可以不擇手段,而我……我卻缺乏那種鐵石心腸,對于探險這種事,恐怕那種心腸是必不可少的。
德夫林,除了你,沒人知道我正在經(jīng)受著折磨。
我不敢把自己的疑慮告訴他人。
要是大家知道了我的思想狀態(tài),誰還會愿意資助我去遠征?誰還會信任地讓我統(tǒng)率這些遠征?我常常從記不得的噩夢中醒來,大汗淋漓,據(jù)船長告訴我,睡夢中我莫名其妙地尖叫,好像有人闖進了我的房間。
這就是我在過去幾個月中的身體狀態(tài),船長因此以為我染上了瘧疾。
我告訴他,由于為本次遠征籌資耗盡了精力,我現(xiàn)在所經(jīng)受的是"短時衰弱"。
再過三周,我們本該駛往巴塔哥尼亞 ,7月份我們從那兒出發(fā)去南極冰川。
但船長和其他人不肯走,要等到他們所說的我身體好轉之后。
他們也不肯就這樣既不去南極,又不折回,白白地再等上一個春天。
如今,我們已經(jīng)在此停留了7個月。
我知道自己絕望的緣由,但愿因此也知道療治的辦法。
就是那件事,就是你父親失蹤前夕我便無法忘卻的那件事。
你接下來要讀到的將令你吃驚,或感到震撼,所以,你要有思想準備。
我想象不到庫克醫(yī)生會對我透露什么樣的事。
我頭暈目眩,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在北格陵蘭探險途中,在你父親失蹤前不久,他把我拉到一邊,給我講了一件事。
一開始,我以為那只是一個人因為極地遠征的嚴酷而變得瘋瘋癲癲一陣之后的幻覺。
然而,他喋喋不休的應該說是對他妻子的責難吧,只不過他的語氣是如此的鎮(zhèn)靜,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
他說你不是他的兒子。
我要他拿出證據(jù),證明他不是你父親,而全世界所有其他人都知道你是他兒子,想以此來讓他意識到遠征的過度疲勞已經(jīng)使他神魂顛倒了。
但他提供的一些細節(jié)卻使我深信他透露的事情是真的。
那些細節(jié)還為我證實了我心中秘而不宣的某件事情。
我一生中跟不少的女人有過來往,不可能全記住她們。
但作為老于世故的人,我還是能記住我的初次。
在你父親講他的事情時,我意識到他提到的那個男孩正是我自己的兒子。
相信我,所有這些完全不是我的捏造。
捏造這樣的故事除全然沒有必要之外,向你吐露這些事等于是把我自己置于巨大的危險之中。
你手里拿著的這份以我的筆跡、我的簽名寫成的信一旦公之于眾,可能會極大地傷害我和我的聲譽。
你叔父和叔母也會受罪,在人們的記憶中,你父母,尤其是你母親的形象會受到極大的毀損。
從你父親--應該說從弗朗西斯·斯特德口中得知你母親是怎么死的,當時我的心快要碎了,從未有過的痛苦。
德夫林,你還太小,不懂真愛是如何的珍稀,在這世上是如何的少有,當它真正出現(xiàn)時,又是如何的短暫。
而且它一旦失去,無愛的生活是如何的艱難。
我曾試圖"寫信"給你母親,把我的思想傳達給她,權當她依然活著,但我卻從中得不到任何慰藉。
最后,我意識到,我應該寫給的人是你。
寫這封信時,我充分意識到它將對你產(chǎn)生什么樣的影響。
無法想象我自己像你這樣的年齡會如何接受這樣的消息。
如今,你我作為父與子僅僅是血緣上的關系,生物學上客觀的血緣關系。
這種關系如何改變,我無法預見。
顯然,我不能公開這封信上的內容(你叔父會就此與你細談)。
不管怎樣,我能再次給你寫信嗎?在下一封信中,我會向你提供細節(jié),向你證明我所說的是千真萬確的。
在這封信中,我之所以略去不寫,并不是要激起你的好奇,而是我不忍向一個也許收不到他回信的人傾吐我的全部故事。
等你叔父對你說完他的話,我想讓你當著他的面在這個信封上寫下"是"或"否",然后把信封給他。
他會把你的回答轉寄給我。
如果你回答"是",我會給你寫信,你會以我向你叔父建議安排的方式收到我的信。
如果你的回答是"否",我會不再給你寫信。
你的 F. A. 庫克醫(yī)生 1897年2月11日 讀完這封信,我腦子里翻騰起模糊不清的思想和疑問。
平臺的那扇門開了,愛德華叔父邁步進來時,我被驚了一大跳。
在他看到我的表情之前,他還是很鎮(zhèn)靜的。
直到我看見他盯著我的手,眼睛里全是驚恐的神情,我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抖得如此厲害,信紙因此也抖得厲害。
"不用說,達夫妮會反對你與庫克醫(yī)生通信的。
"他竭力想控制住自己的聲音,"如果她發(fā)現(xiàn)了這事,她會與他聯(lián)系,你就再也收不到他的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