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收拾完畢,我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輕松道:“我們走吧?!?/p>
行宮已經(jīng)沒有守衛(wèi),我們順利地來到大街上。到處是殺伐的聲響,到處是刺人雙耳的哀痛慘叫,到處是尸體、殘手短腳,到處是鮮血橫流、觸目驚心……心口猛地涌起一陣酸流,直要嘔出……
唐容嘯天扶住我,關(guān)切地問道:“怎么了?身子不適嗎?”
我輕輕地?fù)u頭,強力壓下喉口猛竄的酸流與苦澀。
忽然,他離我而去,以迅捷之勢飛奔上前,抽出腰間配劍,一瞬耀亮的銀色光芒急速閃過,緊接著突兀地響起兩聲慘叫,兩個興軍立時萎癱在地。
我睜大眼睛瞧著這血腥一幕,驚駭?shù)匾粍硬粍?。唐容嘯天低喊一聲“快走”,便裹挾著我、貼著墻角快步而行。
心口一緊,直覺貼在腰間的大手溫?zé)岙惓?,然而,我無暇理會,墻上、地上都是暗紅的血水,濃烈的腥味生生的刺鼻,喉嚨口仍是發(fā)緊,我緊張地問道:“這會兒興軍還屠殺民眾嗎?”
他低啞道:“應(yīng)該歇手了!興軍也需要休息……”
望江南(5)
迎面走來兩列興軍持槍帶挎刀,隊列嚴(yán)整,步伐劃一,紀(jì)律甚是嚴(yán)明。唐容嘯天猛地勾緊我的腰部,迅捷地閃身于一處墻角的暗影之中。整齊的踏步聲由遠(yuǎn)及近、由近及遠(yuǎn),逐漸消失,而我伏身在他的肩窩處,只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聲,以及他均勻的氣息。
唐容嘯天扳離我的身子,黑暗中眼眸閃現(xiàn)著堅定的光芒:“這會兒興軍巡視嚴(yán)謹(jǐn),怕是到不了陸府,要不先找個地方歇息,午夜時分再去?”
我點頭答應(yīng)。此處乃揚州城東,聚集著鹽商的深宅大院,煙水勝如山,私家園林多達(dá)十多處,尤其是我們行步的這一片區(qū),花園綿亙不絕。而如今,興軍來勢洶洶、大肆屠殺,曾經(jīng)的翰墨園林、亭臺樓閣、水木清湛,焉能留存?
慘淡的月光下,各處園林?jǐn)嘣珰垑?,滿目荒涼,紅色的火焰吞噬著花草樹木,嗶嗶啵啵的聲響不絕于耳。我們來到一處隱蔽的墻角,雜草叢生,亂石堆砌,他扶我坐下來,擱下長劍,在我身旁坐下,一時沉默無語。
背后的街上不時走過一隊隊的興軍,或是民眾逃竄的倉惶的腳步聲,或是慘烈的哀號聲,或是凄慘的求饒聲……
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喊聲:“行宮燒起來了,燒起來了——”
氣息一滯,我迅速地轉(zhuǎn)首望去——果然,行宮方向的上空火光騰耀,濃煙滾滾,有如烏云滾動,又如千軍行進(jìn),狂肆舞動于暗沉的夜空。
一陣腳步聲沉重地響過:“咳,興軍把行宮燒了,那白癡皇帝、太皇太后,怕是葬身火海了……”
鼻端漸漸的酸澀,眼眶酸疼,一片水霧彌漫開來……我緩緩閉上眼睛,微覺一行淚水滑落而下,順著臉龐、下頜零落……
他們畢竟是我的親人,而我……只顧自己逃命……我當(dāng)真冷血無情……
唐容嘯天憐柔的抹掉我臉上的淚水,將我摟靠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安慰道:“生死有命……你累了,歇息一會兒,待會兒我叫醒你?!?/p>
許是真的累了,一靠在他的身上,我便模糊睡去,半夢半醒之間,眼前好似浮現(xiàn)著鮮血淋淋的斷手殘肢、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的眼睛、提著刀兇惡的興軍,還有爹爹、哥哥們驚慌懼怕的臉龐……突然,一把尖銳的長矛刺進(jìn)爹爹的腹部,鮮血噴濺而出,噴在我的臉上,滾燙滾燙的……
我驚叫出聲:“不……爹……”
“端木小姐,醒醒,醒醒——”唐容嘯天低聲叫喚著,抬起我的下頜,輕輕搖著。
冷汗直下,我立時清醒,迎上他焦急的臉龐,他擔(dān)憂道:“你做噩夢了——”
忽然想起夢中的景象,我驚大了眼睛,抓住他的手腕:“我爹死了,我爹死了……我要回去……”
唐容嘯天按住我的細(xì)肩,安慰道:“只是噩夢而已,別擔(dān)心……”
我掙扎著起身,卻拼不過他的氣力,揚起拳頭捶著他:“我要立刻回去,你別管我——”
驟然,他將我摟在懷中,兩只手臂緊緊地?fù)е业纳碜?,深切的嗓音響在耳畔:“我怎能不管你呢?”緊致的擁抱將我窒息,情深款款的話語讓我心驚;他的身上都是汗味,嗆鼻得緊,卻并不難聞,“你知道嗎?離開揚州的這幾日,我多么想你……我想要忘記你,可是我忘不了你……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