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我一起坐下來,欲言又止的,臉腮飛上一朵嫣紅,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皇嫂,這……葉公子……我想……他有沒有……心上人?”
心中一笑,我平靜地反問道:“為何這么問?”
“沒……沒什么……”立時,凌萱紅透了臉頰,眸光低低地流轉(zhuǎn)。
心中一片明了,她會適時地出現(xiàn),定是太皇太后指使她來探風(fēng)的。灼灼地逼視著她,稍帶一絲冷意,我故意問道:“妹妹急急地闖進(jìn)來,可有什么急事兒?”
凌萱尷尬地別開目光,不敢與我正視:“沒……沒什么急事兒!”
我把玩著手中的青花山石茶花紋杯,這茶杯色澤淡雅,花葉伸展自如,自有一番蕓蕓眾生的氣象——行宮中所用的器具,一應(yīng)是青花瓷,素麗潔凈,仿佛這偏安一隅的小朝廷承載不了富麗堂皇的釉里紅瓷。我緩緩道:“我也不清楚表哥有沒有心上人,我嘛……可以幫你問問,只不過……要問出真心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p>
凌萱眼睛一亮,明眸中盈滿了笑意,撒嬌道:“好嫂嫂,太皇太后那兒,我一定幫你,要不,今晚嫂嫂就去問問?”
我深深蹙眉,思慮道:“嗯……我得再想想,你也明白,太皇太后對我甚是嚴(yán)苛……”
凌萱著急地起身,走到我身后,伏在我的身上,嗲聲嗲氣道:“好嫂嫂,你就幫幫我吧……”
我故作重重地嘆氣:“可以是可以,不過,萬一太皇太后發(fā)現(xiàn)我一夜未歸,那我豈不是得不償失?”
她保證道:“不會的,我一定幫姐姐掩飾得好好的?!?/p>
醉花陰(4)
一杯接著一杯,恍然不覺已經(jīng)灌下一壺。這酒館的清酒有如白水,無甚酒味,絲毫不能令我酩酊大醉。自從唐容嘯天離開揚(yáng)州,我形容槁木,魂若幽靈,或者木然枯坐,或者黯然昏睡,以往那個活潑、任性的端木情,被我殘忍地壓入時光的最底處,任憑自生自滅。
亥時已過,我還要喝,喝個痛快淋漓,喝到昏睡過去,直至再也無法醒來。然后,我會站在明日的彤色朝陽下,深深呼吸,揮別昨日,迎向明日的明日……即便是屏風(fēng)上沒有生命的錦繡鳳凰,也要呼之欲出,斑斕華衣,高貴風(fēng)華,展翅臨飛。
興朝攻勢猛烈,或許,不久的某一日,這個名存實(shí)亡的大凌國祚,就要分崩離析了吧。
呵,那不正是我所祈愿的嗎?
正要舉杯飲盡,一只古銅色的手奪下我手中的酒杯,我尚未反應(yīng)過來,旁側(cè)傳來沉厚的、懶洋洋的嗓音:“這種酒,能喝醉人嗎?”
微瞇眼睛,緩緩抬首,映入眼底的,是一張傲俊如鑄的臉龐,微有風(fēng)塵之色,冷意襲人的黑眸俯視著我。呵,他可真是神出鬼沒!竟然知曉我藏身小酒館喝酒。
我拍拍桌子,豪爽道:“坐下,陪我喝酒!”
他輕而易舉地拉起我,修俊的臉孔映現(xiàn)出深淺不一的笑紋,揶揄道:“要想喝酒,我那里有上好的酒,保你三杯即醉,可有興趣?”
我甩掉他的手,斜睨著他,散亂的眸光高低流轉(zhuǎn),不屑道:“什么酒?說來聽聽?”
“如有興趣,就跟我走吧!”話畢,他轉(zhuǎn)身走出酒館,一身玄色廣袖錦袍修整出他冷峻而傲岸的氣度,瀟灑如行云流水。
我邁出步子,仿佛踩在云絮似的那般虛浮。心口一驚,后背激出冷汗,方才清醒些許。走到大街上,六月初的暖風(fēng)拂面而過,癢癢的撩人心懷。燈火闌珊,門庭上的燈籠漸次黯淡下去,微弱的紅影投射他的玄色袍上,滋生出圈圈的暖意,連那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也是暖色的。
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腦中靈光閃現(xiàn),遂而迷離地盯著他:“唐大哥,我有個好提議,拿你的好酒到我家去,我們喝個不醉不歸!”
唐抒陽一雙黑眸晶光流動,豪氣道:“好!我們喝個痛快!不過,我先送你回府,你看你,衣袍上都是酒水,回去先換了,別著涼了!”
眸光一閃,我揚(yáng)聲道:“那不行,我跟你回去拿酒,否則,你會跑了的!”
唐抒陽朗懷笑開,拉過我的手腕,并肩走到一匹純白色駿馬旁邊,不及我反應(yīng),已然被他迅捷地扶上馬背,緊接著,他猛地一躍、翻身上馬,坐在我背后,將我擁緊;頓時,后背像是溫火燒烤一般烘熱,熏得我臉頰滾燙,一路燒到脖子根兒,一直到心口——心口猛然揪緊,僵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