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端木小姐亦是動心動情,只怕是劫難的開始。抒陽的那些紅顏知己們,都不是省油的燈,她們的口水就能把你淹死,她們的脂粉香氣,就能把你熏死。”
我靜靜地聽她說著關(guān)于唐抒陽的一切,淺淺微笑,不做任何表情;待她一口氣說完,我莞爾一笑:“哦,是嗎?謝謝絳雪姑娘告誡!我想請教一下,唐老板的紅顏知己,我想絳雪姑娘……是最嬌紅欲滴的那一朵如花紅顏吧。”
再笨再傻的人,也能聽得出我話中的諷刺之音吧。
看著她的臉色漲得媚紅,我不惱不怒,唇角飛揚:“絳雪姑娘就當我胡言亂語吧。假若一個女子想博得一個男子的癡心相待,首要者,是要在他面前施展自己的千嬌百媚,牢牢地抓住他的心,讓他因你而亦步亦趨、環(huán)伺左右。趕走他身邊一個又一個紅顏知己,是收效甚微的伎倆,最最要不得,絳雪姑娘以為如何?”
我焉能不知,絳雪特意與我說起唐抒陽,為的就是破壞我對唐抒陽的印象與好感,“主動”遠離唐抒陽。殊不知,饒是她不說,我亦知道,唐抒陽不是我心底的良人。
絳雪的臉色乍然一變,紅潮盡褪,只余雪白的驚懾,欲言又止,終于訥訥道:“端木小姐高見,絳雪受教了!想來,端木小姐定是在心上人面前施展如此高超的伎倆了。”
我極目遠眺,望斷水遙山遠,仍是望不斷一個“情”字。冷寂一笑,我緩緩道:“端木氏向來家規(guī)森嚴,家法嚴厲,子孫有所過錯,定然重罰。絳雪姑娘……該是體會不深?!?/p>
倏然,絳雪掩住口鼻,彎腰作嘔,一聲聲的咽喉氣流之聲,令人心生惻隱之心,并為之驚駭。
我扶住她的身子:“怎么了?身子不適嗎?可是吃壞了什么?”
絳雪抽出絲帕,輕柔地擦拭著唇角,臉頰浮現(xiàn)出一抹殷紅,嬌羞的紅,醉人的紅……她柔聲道:“不是,我……端木小姐,我有喜了!”
“有喜?”我一怔,恍然明白,是唐抒陽的孩子。
絳雪雪腮裳的緋紅恰與瑩紅色裙裳兩相映照,鳳眼妖嬈,喜氣的神態(tài)愈顯美艷不可方物。她的唇角浮出暖暖羞澀:“他還不知道……我想找一個月白風(fēng)清的時候親口告訴他。他很喜歡孩子的,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如今,他終于如愿以償?!?/p>
微牽雙頰,扯出一抹疏淡的笑,我細聲道:“恭喜!”
“你們在說什么?”唐抒陽緩步而來,墨黑素袍的袍袂隨著雙腿的邁動,一蕩一蕩的。
絳雪眉心一跳,約略緊張道:“沒什么,就閑聊幾句?!?/p>
我兀自看著她,語笑嫣然:“我們在聊一些癡心、癡情的世間男女,唐老板也想聽聽?”
點絳唇(3)
唐抒陽站定我們身旁,笑道:“哦?倒是有些興趣,你們繼續(xù),我在旁洗耳恭聽?!?/p>
“爺,這……”絳雪的表情尷尬萬分,臉上紅光燦燦,卻是隱晦的、慌亂的。
唐抒陽眉峰微蹙,探究地看著她,眸心深處彌漫著濃濃的猜疑之色。
“絳雪姑娘的告誡,端木情牢牢記下?!蔽遗e步離開,冷冷的余光掃過唐抒陽的臉龐,瞥見他的臉孔緊緊地攏著。
往前走了五步,我霍然轉(zhuǎn)身,漠然道:“唐老板,假若你真想孤寡一人,度過一生漫長的歲月,端木情覺得未免過于凄涼了!你與我大哥年紀相仿,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下:你已三十而立,是時候仔細思量終身大事了,也是時候憐香惜玉了?;蛟S,你該睜大眼睛,看看自己的旁邊,是不是有一位相伴多年的美麗女子,正殷殷期盼著呢?”
話畢,我藐然轉(zhuǎn)身,丟下一臉錯愕的一對男女。那一刻,我只覺頭頂上方的夜空星光漸次璀璨,心中萬分痛快。
唐抒陽呆呆地聽我言語,望著我,暗黑的臉孔漸漸地凝重,深眸緊緊抽住。
而絳雪,不可置信地盯著我,鳳眼猙獰,驚懼與恨意交織重疊。
我并不覺得絳雪和凌璇可恨,只覺她們都是勇敢的,也是可笑的與可憐的。正如我與西寧懷宇,勇敢,亦是悲涼,還有一些任性的惡毒——我終究不愿讓人平白欺負了去。
唐容嘯天站在前方三丈之外,靜靜地望著我,眼睛幽深、邃遠,分辨不出絲毫喜怒。夜色傾籠,涼風(fēng)習(xí)習(xí),拂起鬢邊的青絲紛亂飛卷。我轉(zhuǎn)身往右邊走去,再不理會他暗寂的目光。
不多遠,一座殘破的亭子孤立于草叢之中。我坐下來,靠在朱漆殘落的圓柱上,靜望弦月浮動、緩緩地信步中天,心中寂然無波……